“小宝！”
我的身子晃了下，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咙。
于此同时，楚邀月歪了歪头。
“那我就选玉郎好了。”
“楚邀月！”
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样子，楚邀月眼里全是痛快。
“婆母，你这么气做什么，儿子可以再生，我的玉郎可只有这么一个。”
“我答应你会选，可没说一定会选小宝啊。”
她低下头，如同毒蛇一样的气息吐在我耳畔。
“老太君，这辈子你做不了太夫人了，你的荣华富贵要和你的孙儿一起没了。”
她这句话震的我浑身发颤。
楚邀月竟然也是重生的？
我猛然想起她看向我时眼里的那些恨意。
怪不得这一次她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选择那个情郎。
可自从她嫁入国公府以来我从没有苛待过她，连早晚问安都不曾让她做过，我想不通自己哪一点对不起她，让她这样恨我，恨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面上都是痛色和恨色，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大当家等不及地挥了挥手，“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来人啊，上家伙！”
“不过老子还真没想到国公夫人这么狠心，为了情郎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抛下。”
“虽然说是你们国公府的独苗苗，但毕竟有话在先，你们也不要怪老子心狠让你们国公府绝后。”
“毕竟这是你们好儿媳亲自选的。”
大当家摆摆手，几个小喽喽抬来一把雪亮的铡刀。
他们揪着孙儿的衣襟，把他扔到铡刀面前。
我再没有时间和楚邀月争辩，攥枪的手痛到发麻。
孙儿挺起脊背，毅然地朝我磕了几个头，小小的身影如同旗杆一样屹立。
“祖母，孙儿不孝，若有来世孙儿还要再做祖母的孩子！”
几个小喽喽怪笑着，一口酒喷在那铡刀上。
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孙儿死在我面前，我攥紧长枪准备发力跟他拼个死活！
身后的侍卫也随时打算动手。
眼看铡刀便要落下，山下突然卷起滚滚尘埃，大批兵马飞速赶来。
大当家愣了一瞬，拿铡刀的小喽喽也被这样大的阵仗吓得几乎拿不动刀。
我飞扑过去一把将孙儿搂进怀里，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将他交到寒笙手里。
“快，宫里的徐御医善接短肢，陛下派了马车过来，拿着我的令牌带他入宫，要快！”
寒笙搂着孙儿跑得飞快。
而我一挑长枪，拦住了正要逃跑的大当家。
他作恶多端多年，若是此番让他逃脱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再次惨遭毒手。
这次没有了顾虑，加上有大军压阵，他很快没了力气。
我卖了个破绽，然后趁他逃跑之时从身后将他一枪穿心。
至此，这个为祸多年的土匪头子终于没了气息。
我收起长枪顾不上和将军寒暄，转身下山。
陛下派来的是宫里最好的马车和车夫，算起来寒笙带着孙儿此刻应该已经快到京城了。
可不知为何，想起孙儿前世郁郁不得志的模样，我心里总是不安稳。
我骑上马，飞快地朝山下跑去，急切地想看到孙儿完好无损的样子。
然而走到半路却看见路上铺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本该在马车上的寒笙和孙儿倒在路上，生死不知，大片的血从他们身上流了出来。
“老夫人！”


厚重的盔甲披在身上，我拿起长枪，跨步上马。
府里的私兵纷纷整齐地跟在我身后。
前世，楚邀月和公主的男宠在酒宴上私会之后，国公府累积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但我怜惜她年轻守寡，并未怪罪她。
甚至亲自去公主府赔罪，可她却丝毫不收敛，又在全京最大的酒楼里，和男宠公然行欢，挑衅道。
“公主年老色衰，如何比得上我年轻貌美，你跟着她真是糟蹋了。”
公主恼恨不已，最终买通匪徒绑了孙儿和那个男宠，做了这幅二选一的戏码。
上辈子楚邀月也是犹豫了很久。
她舍不得那个男宠，我不得已请来全族所有德高望重的族老，又捧着我儿的牌位。
她这才迫不得已选了孙儿。
可是因为犹豫了太久，孙儿被山匪剁下三根手指，从此握不住枪，因为身有残缺也无法科举。
终日郁郁。
这一世我快马加鞭，赶在山匪定下的时辰之前赶到山匪的老窝。
葱葱郁郁的山上，旗幡迎风阵阵猎响。
孙儿和那个男宠都被捆着挂在旗杆下，孙儿白皙的脸蛋被寒风吹的发紫。
寒笙满脸心疼，“老夫人......”
我却命令大家从后山摸上去偷袭。
此地地势险要，这一伙匪徒在京都周边盘踞已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打了几次都没能打下来。
大当家不但出手狠辣，一手斧头更是使的狠辣无比。
我们突如其来的袭击到底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认出我，他清呵一声。
“老太君，你一个快进棺材的人，也能拿得起枪？”
我轻笑一声，长枪直指他的面门。
“不但拿得起。”
“还能要你的命。”
虽然多年未曾征战，但当年和夫君征战沙场的时候我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
在他山下小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人已经迅速地牵制住了山上的匪徒。
按照我的计划，只要我拿住了山上这些领头人，就可以用他们来威胁山下的喽喽让他们放了孙儿。
然而就在我和大当家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一个小喽喽从山下跑了上来。
“当家的，国公夫人来了！”
楚邀月竟然挣脱绳子跑出来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想到她对那个男宠近乎痴迷的爱恋，我瞬间打了个冷颤。
大当家阴笑一声，趁此机会从我的枪下挣脱。
“来吧，老太君，看看您的宝贝儿媳在她亲生的儿子和情郎之间会选择哪个。”
我们对峙着走到山下，只见楚邀月穿着一身极为张扬的水红色纱裙，头戴金钗，唇上涂着鲜艳的口脂，慢悠悠地站在旗杆下面。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国公夫人。”
“不是让我选吗？我来了。”
我警告地喊了她的名字，“楚邀月！那是你的亲儿子！”
她嘟了嘟嘴，“那又如何，正因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娘，你可不要逼我做昧良心的事啊。”
被挂在旗杆上的孙儿随风颤抖着，孙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我总跟他说他父亲早逝让他多体谅寡居的楚邀月。
所以孙儿常常准备各种的东西哄楚邀月开心，还总是拿自己的月钱贴补她。
可如今楚邀月看着自己亲生儿子的目光无比凉薄，“我选......”
楚邀月好似想起什么突然顿了顿，在所有人不明的目光里，她深情款款地从怀里掏出唇脂，描画了起来。
“玉郎最喜欢我像牡丹一样艳丽的唇，妆花了可不行。”
大当家冷笑一声，朝我挤眉弄眼，“老太君，我瞧你儿媳这模样可不像是会选你们国公府的独苗苗啊。”
“这要是你们这世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你刚没了儿子，又要没了孙子。”
我的枪尖对准他。
他却摊了摊手。
“公主有命，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哦对了，眼看这三个时辰也过了，一炷香也快烧完了，国公夫人若是再不选我们可就要剁小世子的手指了。”
“您不如求着她选快点还能给世子留一个全尸。”
楚邀月却不耐地挑了挑眉，“催什么！”
“婆母，您相公死了十年了，您当然不知道见自己心上人要盛装打扮。我和您不同......”
“不过婆母若是能跪下求我，我或者考虑早点做选择。”
“她可是你婆母！”
她撇了撇嘴，“那又如何，你们难道不想要世子的命了吗？”
护卫急得只跺脚，“老夫人，我们和他们拼了。”
我却知道此刻大势已去，楚邀月这么一搅和，我们打赢的希望微乎其微。
孙儿是我命根子，可在场的侍卫哪个不是父母的孩子？
大当家拍了拍手，让人把孙儿放了下来，摁在地上要切他的手指。
孙儿挣扎着吐出口中的布，看向我们。
“祖母，不要跪她。”
“父亲为国捐躯，我作为他的孩子自然不畏生死！”
我浑浊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管他的死活。
他出生不久父亲就战死，楚邀月不喜欢照顾他，是我和侍女一点一点把他拉扯大的。
他只是摊上了一个不好的娘，他有什么错？
我已经老了，然而他将来还梦想着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我拄着长枪的手颤了颤，看向楚邀月。
“好，我跪，我跪下求你。”
“楚氏，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祖母！”
“老太君！”
孙儿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痛恨，侍卫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我的膝盖一弯，慢慢地跪在地上。
“楚氏，可以了吗？”
她微微一笑，终于收起了手上的胭脂和珍珠粉。
“好吧，既然婆母都跪下求我了，我就给你们一个面子好了。”
大当家挑了挑眉。
“好啊，不过时间已经过了一炷香，世子的一根手指怕是保不住了。”
随着他手下手起刀落，孙儿的一根手指就那么落在了地上。


儿子死后，我可怜儿媳年少守寡，愿意备上丰厚的嫁妆送她改嫁。
她却说舍不下年幼的世子，甘愿为郎君守节，此生不嫁。
我感动不已，将国公府的财权都交到她手里。
然而她转头就和公主的男宠搅合在了一起。
公主发现后气急，叫人扮作强盗，将男宠和孙儿都绑进了土匪窝。
并且扬言，二人性命，儿媳只能选一个。
正在礼佛的我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和国公府的合族耆老用那块丹书铁券逼她做出决定，救下孙儿。
儿媳当场应下，并对着祖先灵位发誓，从此以公府荣辱为重。
直到世子十五岁生辰那日，宫中降下恩旨，封我为太夫人。
偏偏漏过了儿媳，她一怒之下开了角门，引贼寇入府。
将全府老少屠了个干净。
“如果不是你逼我，我的玉郎怎会死！”
“你为了一块贞节牌坊，将我禁锢半生，还想坐享荣华富贵！”
“我要整个国公府都给玉郎陪葬！”
再睁眼，我回到公主绑架孙儿那天。
这一次我要白眼狼儿媳血债血偿。
......
“世子是人，玉郎也是人。我虽然是世子的母亲，但我也不能看着玉郎去死啊？”
楚邀月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把我从前世满门尽灭的苦楚中唤醒。
“母亲，你这个要求太残忍了，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你疯了吗？竟然要为了一个男宠置世子于死地？妄老夫人和国公生前对你那么好，世子可是国公唯一的孩子。”
“若不是你和人厮混，他也不会被人绑架，说出这样的话你还配做母亲吗？”
我身边的侍女急的直跳脚，孙儿是她看着长大的。
绑匪说，若是楚邀月选了那个男宠，他们就会将孙儿剁成人彘，分食。
满府的人都急疯了，除了楚邀月。
她一身红衣，涂着丹寇的指甲指着寒笙，“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国公的未亡人，世子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劫匪可说了，满三个时辰，若我一炷香不出现他们就砍世子一根指头，你们这个态度信不信我干脆不去了。”
寒笙气急，“那你要如何？”
她眼珠一转，“我要你给我跪下道歉。”
寒笙是我的贴身侍女，从我嫁给老国公开始就跟在我身边，她代表的是我的脸面，楚邀月想折的是我的脸面。
但事态紧急，寒笙犹豫着垂下了头。
楚邀月却得寸进尺，“不过坏话说在前头，你就算给我下跪，找来那些老头子逼迫我，我也不会按照你们的意思放弃玉郎的。”
“你！”
一片纷杂中，我擦干腮边的浊泪，缓缓站了起来。
“寒笙，不用求她，把她绑起来，扔进祠堂。”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我拔下头上的发钗，束起长发，脱下繁复的衣裙，让人给我拿来了早已落灰的盔甲。
“叫来府上所有私兵随我一起——”
“绞杀贼寇，迎世子回府。”
所有人都忘了，国公这个称号是年轻的时候和我夫君一起杀出来的。
这一世我不会再把孙子的命运交付给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的身上，我会亲手救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