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同舟是个禽兽。”
我浑身酸软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红烛。
早晨睁开眼时，顾同舟不在。
我强迫自己如一团浆糊的脑子清明起来。
按照昨晚床榻上的表现，顾同舟的身子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可爷爷的消息总不会是错的吧。
顾家公子，体弱多病，即便是城里最厉害的大夫也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我才着急嫁进来。
昨晚爷爷让念儿带消息来，说我嫁错了。
确实，顾长夜完全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人。
体弱多病的是顾同舟，可他，可他完全没病啊。
我的脑子越来越糊涂。
不想了，我得跑。
这单不做了。
可，再想其他法子吧，再呆下去，怕是小命不保。
留着小命在，不怕没柴烧。
我叫来念儿，收拾了一个小包裹，跑了。
刚从墙头跳下来，就被人一把扯住胳膊，按在了墙上。
顾长夜阴沉的声音响起，“苏蛮，要去哪儿啊？”
“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暴力，叫我怎么说话?”
“放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的鬼点子。”
说着手上用力，又将我往墙上按了几分，我真怕他再一使力就把我按进去。
“怎么？不过才过了一晚，你就看清我那个‘哥哥’的真面目，将你吓跑了？
“还是跟着我好，跟着我，至少，命能保住。”
我真想给他一巴掌。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初我就知道，他不过是拿我做个玩物。
他跟柳雀好时，我就是他们的狗腿子，跑东跑西，伺候他们。
他跟柳雀闹掰时，我就是柳雀的替身。
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要学柳雀。
可为了那件事情，我只能忍。
忍着做一个卑微舔狗，直到他肯娶我。
如今我都打算跑路了，我为什么还要忍？
就在我打算奋起反抗时，柳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
声嘶力竭，声泪俱下，“长夜哥哥，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她靠得那么近？”
顾长夜眉头蹙起，“雀儿，不是你想那样，你听我给你解…”
“不听！不听！我不听！你脏了，我不要你再碰我！”
我真是不想再看他们做戏，猛力挣脱开顾长夜的束缚，转身就跑。
可顾长夜身高腿长，伸脚将我绊倒在地。
地上的碎瓦片扎进我的手掌，鲜红的血瞬间流出。
柳雀被顾长夜搂进怀里，我却被他踩在脚下。
“真是犯贱，好言好语你不听，非要给你点苦头吃才肯老实。
“起来，别装死。
“给雀儿道歉。”
我咬着牙，抓起一块尖锐的瓦片，想插进顾长夜的腿。
可却被他一脚踢开。
眼见瓦片奔着我的脖子而来，却又被一阵劲风席卷而去。
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了我的眼前，是从天而降的顾同舟。
我费力仰起头看着他，觉得他真高大啊，好像神祗。
顾同舟飞起一脚，将怔愣住的顾长夜踹出去好远。
接着转身捞起地上的我，紧紧搂进怀里，掏出怀里的帕子包扎好我的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若不是看见他脸上紧张惶怕的神情，我真怀疑他是爷爷做的那些机械木偶人。
“苏小蛮，回家再跟你算账。”
说着顾同舟又把我的脑袋按进他的怀里，我的鼻腔瞬间便被他身上的药味弥漫。
昨晚好像也闻到了这股味道。
难道，顾家活不过二十的药罐子公子，果真是他？
那件事还有希望。


偌大的花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顾同舟。
一袭红衣却掩不住周身清冷的气息。
“看够了？”
顾同舟语气慵懒，似乎被人啃破嘴唇的不是他。
我狠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挤出几滴泪。
爷爷说，男人都爱看女人为自己流泪。
“同舟哥哥，人家找你找得好辛苦。
“我原本要嫁的就是你。
“时辰不早了，洞房花烛夜怎能误了吉时？”
顾同舟眯了眯眼，轻笑，“娘子说得对。”
说着一把将我抱起，转身便走。
顾长夜气急败坏，吼道，“苏蛮，你给我下来，不然我叫人打断你的腿！”
我像受了惊吓的小兽，将脸埋进顾同舟胸口，颤声道：“哥哥，我怕。”
顾同舟胸腔震动，“弟弟，动不动就要打断别人的腿，可不是什么好家风。
“带着你的姘头回房去，莫要在此丢人现眼，坏了顾家门风。”
不知为什么，尽管顾同舟的语气不是多么严厉霸道，却让我觉得浑身寒意直升。
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忽然一件披风兜头罩在我身上，替我隔绝了一路上越来越多或惊诧或八卦的目光。
“别闷着了，一会儿该透不过气了。”
我听见头顶传来顾同舟带笑的话语，瞬间红了脸。
我总觉得他是在嘲笑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揭掉了头顶的披风。
是原本我和顾长夜的婚房。
此时红烛燃燃，只有我和顾同舟两人。
“娘子，时辰不早了，洞房花烛夜怎能误了吉时？”
我听着顾同舟重复我在后花园对他说过的话，脸面越发热起来。
这人怎么跟他的外在所表现出来的冰冷气质完全不一样？
就像，就像冰坨里燃着的一团火。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顾同舟粗糙的手掌轻轻摸向我的脸，下滑，到脖颈。
我的心仿佛要蹦出胸腔。
随即他一手挥灭红烛，欺身压过来，“娘子，就寝吧。”
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喃，“苏小蛮，我找到你了，休想再逃。”


念儿递给我一包刚出锅的栗子，说着从外面听来的八卦谣言。
“小姐，最近外面都传疯了。
“说顾家大公子跟二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还说顾家大公子把这个女人宠上了天，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还说，还说，那个女人不知廉耻，勾得大公子魂儿都没有了。
“原本他身子就弱，在这样下去，今年过不了，就得见阎王。”
我差点让刚喝进嘴的茶水呛着。
念儿替我顺着背，“我看姑爷是很宠你，可是看起来，他的身子一点儿都不弱啊。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爷爷交代的任务啊？”
我一把捂住念儿的嘴，“他身子弱不弱，你知道啊?
“慎言，小心叫人听了去。”
“听什么？”
顾同舟无声无息站到了我和念儿面前。
念儿这个狗腿子，递上一杯茶，撒腿跑了。
只剩我因受了惊吓，不停打嗝，与顾同舟大眼瞪小眼。
他笑着坐到我身旁，替我顺着背，“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这就吓着你了？”
我转头瞪他。
他拉我进怀，“好好，是我不对，不该这样吓你。
“喝点茶，顺一顺，好不好？”
一口清茶下肚，打嗝似乎好了许多。
刚才他说什么，小时候？
他小时候就认识我？
不可能。
我刚想开口问他，外面传来吵嚷声。
顾长夜不顾阻拦，闯了进来。
看着抱在一起的我们，他嗤笑一声，“大哥，你还真是痴情种啊。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个骗子，专骗富家公子钱财的大骗子。
“你还护着她？当心她吞了你连骨头都不剩。
“当初她不顾廉耻，追在我身后，像只狗一样舔我，就是为了嫁给我。
“你没听说吗？
“凡是被她骗到手的男人，最后都是人财两空。
“现在我不要她了，她转头就爬上你的床…”
顾同舟轻轻放开我，站起身，将我牢牢挡在身后。
“滚出去！”
顾长夜咬牙，恨声道：“这个家有我一半，我说话还总算的数。
“大哥，将这个女人处理了。
“不然，别怪我不顾兄弟情份。
“等我亲自动手，她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顾同舟猛然一脚踹出去，竟将顾长夜踹出了门外。
顾长夜一口鲜血喷出口。
顾同舟紧跟着追出去，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长夜，不，陆长夜。
“做了二十年顾家的儿子，也算享了荣华富贵。
“是时候换回来了。”


其实，我是个骗子。
三个月前，爷爷带我来到盐城。
租了宅子，雇了仆人，将我装扮成富家小姐模样。
为得是，钓上顾家公子，顾长夜。
嫁给他，等他死，得他财。
因为爷爷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顾家公子活不过二十岁。
而今年，他恰好二十。
顾家老员外一年前西去，剩下偌大的家业给一个病儿子。
只要他一死，万贯家财至少有一半是我的。
那，爷爷收养的那些病重弃婴，就有了盼头。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出了偏差。
顾家竟有两个儿子。
反正我要的是钱，嫁谁又有什么分别？
只要我好好讨好顾同舟 ，待他，死了之后，还能给我留点遗产。
怎么说，也能让孩子们撑一段时日。
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要继续当好狗腿子。
这种事情，我有经验，舔谁都是舔嘛。
可既然换了一个人舔，那另一个人，就跟我没关系了。
我趴在顾同舟怀里开始嘤嘤嘤，“同舟哥哥，人家的手好疼。
“你要眼睁睁看着人家白白受这样重的伤吗？
“说不好，今后落下什么残疾，呜呜呜…”
顾同舟胸腔震动了一下，他在笑？
可下一瞬他冰冷的声音响起，看来是我误会他了。
“顾长夜，给苏蛮道歉。”
一惯嚣张跋扈的顾长夜刚想张口反驳便被顾同舟阴骘的眼神止住。
“别让我说第二次！”
顾长夜楞了一下，像一只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兽，下意识开口，“对不起。”
顾同舟看向怀里的我，“满意了？”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眼里竟泛起了泪花。
十六年的人生里，除了那个人，再没有人这样在乎过我的感受。
“啧，怎么哭了？那是，不满意？”
说话的同时，顾同舟抬脚将一块碎瓦片踢了出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瓦片扎进顾长夜的手。
顾同舟抱着我走过顾长夜身边，“别再惹她，下次我不能保证让你哪里流血。
“对了，听说你房里有上好的金疮药，送一瓶过来。”
说完径直抱着我回了府。
仔细的将我放在贵妃榻上，捧着我的手，眼里闪过愧疚之色，“苏小蛮，今后哪里都不许去，乖乖呆在我身边。”
这个人说出口的话真是霸道，可眼睛却又清明殷切。
似曾相识。


与顾长夜成亲当天，我才知道，自己嫁错人了。
本该洞房花烛夜，他却被另一个女人压在床榻上，“哥哥，你是我的。”
站在门外的我刚想闯进去，却被丫鬟一把拉住，“小姐，嫁错了。你该嫁的人是顾家大公子，顾同舟。”
于是，在顾长夜抛下我之前，我先把他甩了。
转身我拉住他的兄长强吻了上去，“哥哥，你真好看。其实，我早就看上了你。”
顾同舟掐着我的腰，轻笑，“苏蛮，这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
我嫁错了人。
得知这件事时，我正在门外抓奸。
门里，一个女声娇媚如蕊，“长夜哥哥，我这件喜服跟苏蛮一模一样。
“你说，我穿好看，还是她穿好看？”
“自然是，你穿好看。”
今日我跟顾长夜成亲，本该是洞房花烛夜的好时候，他却跟另一个女人，柳雀，在这里共赴云雨。
我直从脚底凉到头顶。
若是被爷爷知道，岂不要了他老人家的命！他老人家再要了我的命！
屋里，柳雀娇喘连连，“长夜哥哥，你爱我，对不对？”
顾长夜冷声道，“别太贪心。”
柳雀竟哭起来，“长夜哥哥，苏蛮哪里比得上我？
“她会让你这样，舒服吗？”
顾长夜吻住她，粘腻恶心的声音阵阵传来。
我的心有点疼。
就在我准备破门而入时，丫鬟念儿一把拉住我，“小姐，错了！你嫁错人了！”
我愣住，“啊？”
念儿怜悯地看着我，“小姐，你该嫁的是，顾家大公子，顾同舟。”
杀千刀的，怎么没人告诉我，顾家有两个儿子？
这三个月，我捧着哄着顾长夜，就是为了嫁给他。
如今竟是嫁错了？
那我这三个月的付出不是枉费了？
不行，到手的鸭子怎么能叫它飞了？
“顾同舟在哪？”
“后花园。”
我撒腿要跑，猛地被一人拽住了胳膊，是顾长夜。
“苏蛮？你怎么在这里？你听我给你…”
我根本没心情听他狡辩，在他抓着我胳膊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转身就跑。
还没有散去的宾客，府里的下人，所有人只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如箭一般冲向后花园。
皎皎月光之下，我扑进一个男人怀里，狗啃一样强吻了他。
我从没有见过他，可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就是顾同舟，顾长夜的大哥。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跟过来的顾长夜和柳雀。
柳雀激动的小脸通红，“长夜哥哥，苏蛮竟敢给你戴绿…”
“闭嘴！”
说着，顾长夜过来想把我从顾同舟怀里扯过去，我吓得赶紧又往顾同舟怀里躲了躲。
回头无情地看了顾长夜一眼，然后娇声对顾同舟说道：“哥哥，你真好看。
“其实，我早就看上了你。”
众人倒吸一口气，全都直愣愣地看着这场戏。
顾长夜气得牙咬得格格响，“苏蛮，你给我过来。
“你以为那个病秧子能护得了你？”
顾同舟嗤笑一声，擦了擦嘴上被我啃出的血迹，“苏蛮，你果真有趣。
“这次，可是你自己闯进我怀里的。”
说完也不管我目瞪狗呆的神情，将我紧紧护进怀里，冷声对顾长夜道：“弟弟，你的新娘子看上我了。
“那你就，叫她一声大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