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年退了几步，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报告单往后藏了藏。
见她这副模样，顾景川脸色再度冷了几分，“姜年，我警告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身子一颤，浑身上下的力气好似被人抽干，动弹不得。
“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面前，我是来找赵医生……”
赵医生，是这所医院知名的抗癌专家。
顾景川冷笑，眉眼无半分情意：“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得了绝症，以此来祈求我的原谅？姜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就算是死，也请你死远一点，别碍着我的眼。”
说完，他拉着袁乐儿的手，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姜年痴痴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如同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她一步一步走到窗边，看着顾景川牵着袁乐儿走到门口，温柔替她拉开车门，随后发动汽车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赵医生开门看到她，叫她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姜小姐，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因为你只有一个肾，如今已经有衰竭的迹象，还是赶紧透析寻找肾源吧。”
姜年看着报告单上肾衰竭几个大字，眼前已经一片花白，手不自觉的抚摸上自己的腰部，是啊，她只有一个肾了，这个肾出现问题，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年做检查时，她发现自己的肾脏和顾景川母亲配型成功，便毅然决然的躺上了手术台。
为了不让顾景川拒绝，她只能以袁乐儿的名义，将自己的肾换给了顾母。
是她亲手将顾景川推了出去，所以到头来所有的苦果，都只有她一个人独尝。
可是她如果走了，小莱怎么办？她的女儿出生便没有父亲，难道连母亲也要失去吗？
姜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从五年前和顾景川分开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从前的姜年了。
回家收拾小莱的衣服时，姜灏已经醒了，见到姜年，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给我拿点钱！”
她蹙了蹙眉头：“哥，我哪里还有钱，小莱的医药费我都凑不齐，你少去赌点吧！”
姜灏被她的话气得脸色发白，扬手便朝她甩了一个耳光。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要不是你姜家能破产吗？我赌怎么了，这都是你欠我的，你欠姜家的！赶紧拿钱来！”
姜年捂着自己滚烫的脸潸然泪下，她咬着嘴唇，死死瞪着姜灏。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一分钱给你！”
姜灏狠狠咬牙，随即冷笑几声道：“好，你没钱是吧，顾景川有，我去找他要！”
话落，他不顾姜年的阻止，推开姜年摔门而去。
她想跟着追出去，却正好接到了医生的电话，说小莱病情突然严重，必须马上赶到医院去。
顾氏集团，姜灏一进门便直往总裁办公室冲，前台想要拦住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你们总裁的大舅子！”
安保很快上了楼，架着姜灏便要往外扔，他扯着喉咙大喊，一副要把顾氏集团搅个天翻地覆的样子。
“姓顾的，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和我妹妹生孩子，没本事认啊！”
“顾景川！你个王八蛋！”
大门哗啦一声打开，顾景川迈着长腿缓缓走了出来，众人顿时被他的强大气场震住，纷纷低头沉默不言。
顾景川一步一步走到姜灏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你说什么？谁的孩子？”
姜灏歪着嘴角，笑得猖狂，“当然是你和我妹妹姜年的孩子！”


华灯初上，暮色会所的音乐响彻整个桦城。
姜年穿着一套侍应生服装，猛地拿起桌上的洋酒，一口又一口的往嘴里灌，四周则都是起哄的人群。
“一瓶了！”
“两瓶了！”
“wow，五瓶了！”
……
她缺钱缺得厉害，有人告诉她，只要在这里喝酒，喝一瓶就能得一千。
洋酒刺鼻，腥辣的口感顺着喉头滑落，她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她浑然不觉，喝完一瓶，手又摸上另一瓶。
不知道灌了多少瓶酒后，姜年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去摸桌上的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骤停，一个清冷而又气场非凡的男音陡然插入。
“一瓶十万，继续喝！”
姜年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这个声音，维持了一夜的笑容终于再也保存不住，生生僵在了脸上。
全身的毛细血管仿佛瞬间被利刃生生割裂开，无数的鲜血朝她喷涌而来，太刻骨了，乃至于她耳里只能听到汩汩的鲜血声和一步比一步沉的脚步声。
顾景川，他回来了！
她的顾景川，犹如多年前那个清冷傲然的少年，不顾一切的劈开了五年时光的阻隔，穿过人来人去的光阴里，只为她而来。
只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属于她的倒影，一双深眸盈满了恨意，而唇角挂着的冷笑也早已让她恍惚到不识。
明明曾经是亲昵到连接吻都想缠绵到地久天长的恋人，可现如今，他与她就站在不远处，他薄唇轻吐，一字一句，字字都如重锤砸在她心头。
“怎么，老熟人的生意，也不愿意做了？”
“做，我做。”
姜年嘴唇都快咬出血，她不敢抬头，只能缓缓走到桌子边，蹲下身子拿起一瓶酒，便往嘴里灌。
“站远点喝，别脏了我的身。”
顾景川缓缓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长腿自然交叠，冷峻的眸子看向姜年时，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恨意。
她站在原地，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寒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
他说她脏。
是啊，如今她脏死了，再也配不上高贵不凡的他。
曾经他不过是一个穷小子，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那时他母亲因为肾衰竭住院，他急的焦头烂额，她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分手。
五年前，是她亲口说出伤害他的话，是她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是她说从此两人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如今，她落魄了，他却成了桦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一切都是天意。
顾景川漠然看她，事到如今，这个女人还敢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他面前示弱？
可惜，他早就已经看穿了她的真面目，再也不会留情。
看着她如此狼狈的模样，顾景川呼吸沉了几分，冷冷将面前的洋酒往姜年的面前推了推。
“继续。”


姜年呆呆的跪坐在地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麻木的看着袁乐儿的笑脸，连哭都哭不出来。
顾景川就这么恨她，可是小莱是他的女儿啊！他恨她恨到，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吗？
她苦涩的扯了扯嘴唇，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事到如今，她除了自己，也不能再指望谁了。
姜年换了一条齐膝的短裙，夜晚降临的时候，她再次来到了暮色。
在暮色，有来钱快的办法，只是要出卖她的灵魂。
曾经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她始终不愿意走上这最后的道路，可如今为了女儿，她只能扯下这最后一层遮羞布。
经理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判定她是否是一件合格的商品。
不可否认，姜年是极美的，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五官如同雕刻一般的精致，朦胧的双眼带着一种破碎的美，让人忍不住的怜惜。
在得到经理的肯定后，她被推上了台，像是一件物品，摆在透明的橱窗任人挑选。
台下的人看清楚姜年的脸后，顿时人声鼎沸。
“哟，今天的货姿色不错啊，我出十万！”
很快便有人开出更高的价格：“二十万！”
“三十万！”
“五十万！”
随着价格越来越高，姜年的心终于稍稍松懈了那根紧绷着的弦。
只要能救小莱，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当价格开到将近八十万时，台下忽然突兀的响起一阵掌声。
心头忽然涌上一抹不好的预感，姜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坐在沙发中央，矜贵高傲的熟悉面孔。
顾景川，他也在这儿！
从一开始她站上舞台起，他就冷眼旁观了这一切，他纵容着别人像是卖卖商品一般给她标下价格，在最后关键的时刻却忽然按下了暂停键。
圈子里的人没几个不认识顾景川的，如今他势头正盛，没人不会给他几分面子。
“顾总也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要是顾总想要，那咱们就拱手相让！”
顾景川菲薄的唇微微上扬，精致的面孔冷得教人发寒。
“这样的女人，我还瞧不上。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吧？她可是曾经姜氏集团的千金，姜年。”
这一瞬间，姜年像是被剥了鳞的鱼，被人摁在砧板上，开膛破肚。
而这痛苦和难堪，竟是她最爱的人亲自赐予。
台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整个桦城谁人不知姜氏集团，曾经的地产大鳄，却因为一次危机而彻底从桦城消失。
姜家的千金大家有所耳闻，却没有见过真人，如今见到，竟然是在暮色这种名利场卖身。
当初她为了钱甩了顾景川的事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她是顾景川的女人，如今他开口，摆明了是要警告众人，自己不要的玩具，别人也休想染指。
如此，还有谁敢再动她的心思。
姜年想要靠暮色赚钱的路，算是彻底断了。


总裁办公室，姜灏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将桌上的茶喝了个精光。
“顾总，茶不错啊，其实当初你和姜年好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同的，都怪那丫头贪慕虚虚荣，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顾景川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语气冷漠。
“少套近乎，我与你们姜家没有半分情谊。说，孩子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灏正要开口，助理忽然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国外的项目有些问题，马上需要开跨国视频会议。
顾景川挂了电话，警告姜灏不要乱动，随后便匆匆去了会议室。
眼看着顾景川离开，袁乐儿推门而入。
她将手中的支票摆到姜灏的面前，开门见山。
“这是一百万，按我说的做，事成后我会再给你五百万。别以为靠孩子就能傍上景川，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恨你妹妹，多恨姜家。”
姜灏今日而来本就是为了钱，袁乐儿说得对，以顾景川恨姜家的程度，他能不能要到钱还不好说，如今有现成的钱到手，他自然知道自己要作何选择。
等到顾景川会议结束，姜灏早就编好了说辞。
“哎，都怪姜年那个臭丫头不争气，当年和你分手后马上就和一个富二代好上了，谁知道那个富二代是个假的，怀孕了以后姜家破产，那小白脸也跑了。如今姜年说重新见到了你，就想把孩子推到你的身上，从你身上骗一笔钱，这样他们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顾景川咬着牙，脸上阴云密布，好似下一秒便要降下狂风暴雨。
“那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何在？”
姜灏讪讪的笑着：“只要顾总你给我一笔钱，我保证把我妹妹和那孩子处理好，她再也不会用孩子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我们也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好一个姜年，他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是这般无耻虚荣没有下线的女人！
顾景川气得咬紧了后槽牙，一想到他曾经爱过这样品性恶劣的女人，心中便觉得无比的恶心。
“孩子现在在哪儿？”
姜灏谄媚的笑着：“在医院呢，那小丫头片子先天性心脏不好，不然姜年也不会想办法来骗你的钱。”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姜年这般无耻的女人，顾景川捶在双侧的手紧握成全，关节被他捏得隐隐泛白，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扔了手中的文件，大步离去，他倒要去医院看看，姜年和别人生的孩子，究竟长什么样！
医院，姜年安抚好哭闹的小莱，这才接了杯热水，递给面前长相斯文的英俊男子。
“淮远学长，谢谢你来看小莱，这些年你帮我已经帮得够多的了。”
林淮远接过水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深情。
“年年，一个人带小莱太辛苦了，你知道的，我身边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
这些年，林淮远明里暗里帮了她很多，她何尝不知道。
只是，很久以前，她爱上了顾景川，从此以后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而且，她现在的生活一团糟，和谁在一起，都是拖累。
姜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林淮远已经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
“年年，你不需要马上给我答复，我可以等……”
“砰！”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看去，正好对上顾景川愤怒而又嘲讽的眸子。


看到顾景川出现，姜年不自觉的往林淮远身后退了两步，注意到她的动作，顾景川冷冷扬起唇角，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凌厉的光狠狠扫向两人。
“真是一出好戏，打扰你们了？”
姜年看着眼前这个矜贵的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息，如今的他显得那么陌生，和曾经那个将她视作生命中一切的男人，已经截然不同。
他变了，他不再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不再会因为母亲的手术费，而焦头烂额，如今的他掌握着桦城经济的命脉，只要他想，世间万物他都唾手可得。
这样的他，想要报复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林淮远微微上前几步，把姜年护在了身后，他蹙眉看着眼前的顾景川，知道其中内幕的他，言语也没有太客气。
“我不知道堂堂顾总，也有学人偷听墙角的习惯。”
顾景川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冷冷笑出声来。
“这里是医院，不是酒店，你们想要苟且，好歹也挑挑地方。”
林淮远脸色一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露骨且刺耳的话来，沉默一瞬，他恢复平静开口。
“顾总，你现在和年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想要做什么你都无权干涉，还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顾景川菲薄的唇抿成一道弧线，强大的气场让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寒意。
“既然你也清楚我和姜年没有任何关系，就不要把你们两生的孽种往我头上塞，管好你的女人，也管好姜家的人。从今往后姓姜的若是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让姜家还有你们的女儿，彻底在桦城消失！”
狠狠丢下这样一番警告的话后，顾景川愤怒的摔门而去。
小莱被他的动静吵醒，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姜年。
“刚刚那个坏叔叔，是不是欺负妈妈了？”
孩子软糯的童音敲打在心上，让姜年心脏像是被狠狠拉扯着，痛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伸手抱住小莱，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落下。
“小莱乖，叔叔没有欺负妈妈，叔叔只是有一点生气。”
好不容易把小莱哄睡着，姜年已经没有了任何心情，她送走林淮远，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大雨。
她记得，和顾景川分手的那天，也是下着这般的瓢泼大雨。
他撑着一把黑伞，将大半都倾斜到了她的这边，整个肩膀被雨淋得透湿。
多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精致的五官也染上了几分愁绪。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最艰难的时刻，她提了分手。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要的是名牌加身，豪车相送，你根本就给不起我这些。”
“你知不知道，和你这样的穷小子在一起丢尽了我的脸。”
“看看你现在落魄的样子，还有你母亲那个累赘，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吗？”
他是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却在那一天哭得泣不成声，她走得决绝，彻底将两人的感情扼杀在那场大雨里。
回忆刺痛人心，姜年回过神时，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
此时，走廊尽头程医生兴奋的朝她走来。
“姜小姐，小莱有救了，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心脏配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