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赵墨尘送去书信，毕竟在他心里，我爱他入骨。

否则，我一个弱女子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兵符、杀皇帝呢？

因这样恋爱脑的女子早有先例，加之赵墨尘的个人魅力，他看我流掉他的孩子后只是忍下默默伤心，就再未怀疑过这一点。

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我亲手杀死的。

他只以为，我为了他的后院不在赵墨君那里添油加醋，为了他的安全才忍受失子之痛。

我自幼喜读医书，对天下稀奇药物的作用铭记于心。

是我引那几位夫人对我动手，也是我自己事先吃药计算时间，让孩子在赵墨尘惩罚几位夫人之后没了。

这样，赵墨尘才会对我心存愧疚。

愧疚的引子种下，在他将我送入宫后放大，他至今不知，进赵国皇宫早在我的计划里。

选择他，也不过是因为我早知他与赵墨君兄弟不和已久，我悄无声息地推动赵墨尘造反，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每每看到君若，我心中就会多一份不舍。

即便他如今已经不认识我，昔日风华绝代的天之骄子，在毒药的作用下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傻子。

我唯一的一次心动，在十年前的北朝学宫中。

阳光透过枝叶，照在少年的如玉面容上。

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我也知道，皇祖父不会将我许配到岐城。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也想长伴在唯一宠爱我的皇祖父身边。

那时的心动被我淡化，隐藏在内心的角落。




君若是个言念君子般的人，纵心中欢喜，也只是含蓄地表达。

他为我去深山采摘代表姻缘的缘花，却对我道只是一朵平常无奇之花。

傻子，我熟读万书，怎会不认得此花？

花虽寓意美好，但深山凶险，很少有人去采摘。

而我被北朝贵女暗中排挤，他一个男子竟去贵女们的宴会外等待理论。

要知道，他可是北朝贵女最想嫁之人。

那以后，他多了一个标签：眼瞎。

除此之外，还有他亲手做的花灯，手扎的风筝，一条条隐晦的爱意手签......

我那时是有所触动的，可我压了下去，拒绝了他无数次。

可在他回岐城那日，我还是去了，只是并未让他看见。

我原以为，他早晚有一天会忘了我。

毕竟我这个冷漠的人，几乎快忘了这个曾令我心动的少年。

当我与小羽行在去赵国的路上时，我听闻岐城世子独闯了北朝。

我惊愕万分，岐城的王已经投降，未做半分抵抗，是个识时务之人。

后来，我进了王府，又听到君若称北朝郡主林莹语为他的妻，拒绝了赵国公主求爱。

可那时，君若早已被俘，因岐王的面子，赵氏兄弟并未杀他。

君若被囚三年，期间被去北朝游玩的赵国公主赵静劼相中。

公主想要他做驸马，他却说他的妻只有林莹语，从未改口。

但赵静劼不是个柔弱心软的公主，她心狠骄躁，从起初的耐心变得烦躁。

她开始折磨君若，最后干脆下了毒。

君若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可他因林莹语之死，早就心存死志。

后来他没死成，赵静劼救了他，可毒药已深入骨髓，被救回后他成了一个傻子。

赵静劼看着变成傻子的君若，哈哈大笑，内心嫉恨的她下令吊着君若的气，欣赏风华绝代之人的低智行为。

而岐王听闻君若之事，反而撤了君若的世子之位。




此时，宫殿内只剩我们三人，落针可闻。

一阵静默之后，赵墨尘点了点头，说他会接我回来。

我含泪笑着应了他，离去时淡淡地扫过了付逸之。

我记得他，不仅因他是那个影子，他也是在我被赵墨君欺凌之日，王府中唯一对我投来关心目光之人。

他是个好人，可我不会感激他，因为这本就是我的谋划。

即便没有他，我也会回到北朝，北朝才是我真正的家。

「喀喀，喀喀......」

我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看着绢帕上的点点血迹，我生出一丝惶恐。

「小姐......」

小羽满目水色，一把一把地抹去她如泉般的眼泪。

自充满血色的那一夜开始，她便一直唤我「小姐」，从未改口。

小羽因到了年龄被我放出宫，我那时以为我的一生也就那样了，倒不如让真心侍奉我的小羽幸福一些。

没想到最后是她救了我，更毅然决然地陪我来了赵国国都。

六七年的时间里，多亏小羽，我孤冷的心还残留了一丝温度。

我快死了，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多年来的辗转，半生的忧思，足以打垮我本就不康健的身体。

在王府时，我撑着一口气，等待着那个能杀死赵国皇帝的机会。

是的，在赵墨尘闯进殿内和赵墨君对峙时，没有人防备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抢过侍卫的刀，狠狠地划在了赵墨君的脖子上，恨意让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记得赵墨君死前不可置信的脸。

赵氏兄弟的确俊美，可那又如何，在我眼中面目可憎。




「小姐，小姐......呜呜呜......」

看着见我转醒扑在我身上哭泣的小羽，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别哭......」

「小姐，你......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我压到你了？」

不是她的错，是我的身体大限将至，才会无故吐血。

我的内心生出了一股不甘，我听到我对小羽说：

「我想见君若。」

岐城世子，君若。

那个为我单骑闯北朝的傻子，明明那时北朝已亡，由国变城，他却偏偏要去送死。

后来，他真的成了傻子。

「好，好，我陪小姐去。」

小羽一向是纵容我的，我应该想想，若我走后，她该如何呢？

「小姐，歇一歇吧，舟车劳顿，君若世子不会走的，他就在北朝。」

在我一连吐血几天后，小羽终于忍不住劝我休息。

可我怕啊，我怕一旦停下，我就见不到他了。

他不会走，也走不了，可我可能连几日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终是见到了他，那一刻，我突然又很想活，我欠了他，我想用余生来偿还。

离开赵国时，我找到了付逸之，我求他将赵国公主调回。

虽我恨不得将赵静劼碎尸万段，但我如今有所求，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付逸之对我有求必应，他是个菩萨心肠的公子，我知道他认出我了，他直至今日仍对林氏皇族很是愧疚。

而我是林氏仅剩的血脉。

到了北朝后，我每日必做的就是去看君若和吃药。

北朝兵力衰落，在药道上却远远超过赵国。

或许，我想活的念头和新的目标能让我再多挺一些时间。




那时我在赵墨尘身下婉转承欢，不敢有任何悲伤之情。

多年来压抑的仇恨，让我总会回想起君若，他代表着我亲人尚在的时光。

我在念着他的同时，对他的喜欢日益增加，直至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想我彻底爱上了他。

我在北朝城待了三年，赵墨尘的地位已稳，他近来的书信总透漏着即将见到我的欣喜。

他不知道，我不可能回去了。

三年来，我每日喝着最苦的药，心中希翼我的身体好转。

加上付逸之的帮助，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联络了对北朝国感情深厚的官员。

三年来，我让他们看到了身为女子的我比父王更加坚强，比兄长更加聪慧。

我果断坚毅，时常有新的想法，北朝城的贸易通四海诸国，兵力逐渐强力。

我以平等的身份，寻求到了很多盟友。

在赵墨尘亲自来接我时，我摊牌了。

他气愤暴怒。

但我已治理好了北朝城，此处盟友众多，不可强攻。

他是一位好君王，我知道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墨尘对我爱恨交加，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女子欺骗了。

他走时问我，是否曾爱过他，他竟然以为，是因他对我的利用才让我远离了他。

可是，我对他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啊。

如今我无需再做戏，向他坦白了一切。

他被我打击到，暴怒地要上前抓我，付逸之拦下了他。

最后，他喃喃自语：

「你就没有一刻欢喜吗？」

「我是林氏皇族血脉。」那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很聪明，知道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