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闹闹脾气，没事的。倒是你，胃还难受吗？”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带奶奶过来捣乱。”

“嗯，你替我跟阿姨道个歉，我过两天再去看阿姨。”

宋琛转头看见我醒了，吓了一跳。接着马上恶人先告状，质问我：“你早上没给奶奶做饭吃？”

“这么利用老人家你真好意思。”

“奶奶要是出事了你良心能安吗？”

奶奶一上午没吃东西，又走了那么长时间，一进宴会厅就抓蛋糕往嘴里塞。

宋琛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奶奶，找人看着她。但婚礼仪式走到一半，奶奶突然呼吸急促，晕倒了。

奶奶对巧克力过敏，但看着她的人不知道，给她吃了。

“奶奶呢？”我问。

宋琛依旧没给我好脸色，“不用你管。”

我点点头，“好，我不管，离婚吧。”

“你说什么？”宋琛不可置信。

这时护士进来给我换了吊瓶。

“你自己冷静一下，我去看奶奶。”宋琛撂下一句话，跟在护士后面出去了。

我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为了省钱，我们的婚礼就在我家院子办了场酒，农村席面一百八一桌。婚纱是租的最便宜的那种，妆发是我表姐帮忙做的，主持和录像是他朋友帮忙，也没花什么钱。

我不在乎这些，我自己本来就不是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

那天宋琛累坏了，沾枕头就着。我拨弄他的睫毛逗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的是：“敏敏你别闹。”

他意识到不对，马上清醒了，跟我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他心里有别的女人。是我在他们分手时，趁虚而入。

所以我没资格吃醋。

他留着一箱子情书和照片，我装作没看见。

车敏回国，他帮她找房子，我亲自做保洁。

她半夜生病，他送她去医院，我给她煮汤送饭。

......

我要做一个宽容大度、无可挑剔的妻子，我和宋琛是夫妻，是一家人。什么前女友、朋友的，只是外人而已。

宋琛的一句“老婆真好”，我做什么都甘愿。

但他竟然觉得，他跟别的女人“结婚”，我都能接受，能原谅。

我自己把针拔了，回家收拾了东西。加钱请司机师傅帮我上来拿了行李箱，我实在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

我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一瘸一拐地下楼梯。

宋琛的电话打过来，我挂了，关机前给他发了条微信：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离婚的事。




奶奶走失，我接到好心人的电话，在一家酒店门口找到了她。

“琛琛结婚，琛琛结婚......”

迎宾海报上的新郎是我老公，宋琛。脸和名字都对得上。

宋琛跟着服务生出来，看见我们很震惊，“你们怎么在这儿？快带奶奶回家。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但奶奶抓住宋琛不放，非要吃孙子的喜酒。

宋琛没办法，“进去后你看着奶奶不要闹，别人问你就说是奶奶的保姆。”

我往后退了一步，“那我现在辞职了。”

---

“老公！怎么还不进来？马上开始了。”

新娘穿着红色的喜服出来，和宋琛站在一起，才子佳人，很有夫妻相。

“珊珊。”奶奶拉住新娘的手，叫我的名字，“真好。看看，新娘子多好看。”

她有阿尔兹海默症，脑子糊涂。不认得我，却记得跟她孙子结婚的人叫珊珊。

“奶奶，您不记得我啦？”新娘强颜欢笑，“我是车敏，敏敏啊。上个月还去看过您呀。”

“敏敏？”

车敏接着看向我，委屈地说：“嫂子，你别误会，是我求宋琛帮忙。我妈妈眼睛要看不见了，只想看见我穿上她亲手做的喜服。我实在不想让她留下遗憾。”

我点点头，“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嫂子你别误会，我只是宋琛请来照顾奶奶的保姆而已。”

“陈乐珊你能别闹了吗？”宋琛沉声喝道。

出租车还在路边等着，我上了车，让司机快走。宋琛追了几步，气急败坏地叉着腰。

他昨天走的，去外地参加老同学的婚礼，晚上还给我发了酒店的照片，说老同学真有钱，给他们订的酒店都是五星级。

今天早上我去买菜，奶奶还没醒。我门锁好了，但不知道她怎么就自己打开出去了。

我心急如焚地找了两三个钟头，生怕奶奶出了什么事，没办法跟宋琛交待。知道他赶不回来，也没敢马上告诉他，让他干着急。

但谁能想到奶奶刚好就走到了这里，让我发现宋琛不是去给老同学随礼，而是给旧情人当新郎官。

真荒唐。

“师傅，去人民医院吧。”

我一下楼就扭了脚，但也顾不得疼。现在脚腕已经肿成两倍粗了。

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回家上药好好休息就行。

缴费的时候我晃神，扫错了码，医生有些不耐烦，自言自语地埋怨了两句。

我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强忍着缴完费出了大厅，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下台阶时又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失去了意识。

今天真水逆。




我随便找了家快捷酒店，叫了个外卖勉强填了填肚子，补充能量，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打开手机，有几个老顾客问我昨天晚上怎么没出摊。

为了照顾奶奶，宋琛上班，我白天在家，晚上在夜市卖卤味。

宋琛给我发的消息，开始还是道歉认错求我原谅，后面就越发不耐烦。

你把奶奶带出来，把她折腾进了医院，你一点都不关心，当甩手掌柜闹离家出走，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奶奶一直在找你，不吃饭不睡觉，你去哪儿了回句话行吗？

奶奶要吃绿豆饼，家里还有吗？我找不到。

我明天要上班，领导来检查请不了假，你闹脾气也挑挑时候行吗？

......

真好笑，能挑时候闹的脾气不就是撒娇了吗。

我这个孝顺孙媳妇，在宋琛心里就是个免费保姆，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吃完早午饭，蒙头又睡了。

在家里惦记着奶奶，脑子里总是绷着一根弦，有点动静就醒，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再醒过来天已经半黑了。

手机上有我妈的两个电话。我坐起来醒了醒神就拨了回去，担心是不是宋琛跟我妈说了什么。

“喂珊珊，妈在你们家呢，晚上做了排骨粉条，还有肉龙。你在哪儿呢，让小琛过去接你？”

我深吸了口气，让她把手机给宋琛。

“妈来了，你快回来吧。”宋琛语气特别好，好像我就是出门逛街回去晚了。

“宋琛，吃完饭你把我妈安全送回家。”我严肃地命令。

“这里是你的家，也是妈的家，妈刚来我就赶她走合适吗？奶奶也一直拉着妈，让她多待几天，好好陪陪你。”

我笑了，话说得真好听。是陪我，还是给你当免费保姆啊。我跑了，就把我妈从乡下接过来，真行。

“我让你把我妈送回家，离婚之后我有的是时间陪她，不劳你操心。”

“什么离婚？”我妈把电话接了过去，嗔怪道，“离婚是能张嘴就来的？赶紧回家，有什么事你们小两口当面说清楚。”

“珊珊啊，奶奶想你了，快回家吃饭。你们刚结婚，可不能吵隔夜架。”奶奶也凑过来说话。

“你们吃吧。”

我心里五味杂陈，挂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趁着宋琛上班，我还是回了家一趟。

门开着通风，我走到三楼半，听到车敏说话的声音。

“阿姨，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妈就这么一个心愿，想看着我嫁人。您应该能理解我妈的心情吧，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还供我出国读书，辛苦了一辈子，最后把眼睛累瞎了......”

她哽咽了。

“我知道，我应该提前跟珊珊姐商量的，不怪珊珊姐生气，是我做的不好。不过阿姨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破坏他们的家庭。”

“阿姨知道，知道......”我妈耳根子软，“闺女快别哭了。”

“阿姨求你了，你好好劝劝姗姗姐，不能让他们离婚，不然我就真的罪大恶极了......”

他们欺人太甚，柿子拣软的捏。

“嫂子......”

“你给我出去。”

我妈对我使眼色，“敏敏是客人。”

“阿姨，你们好好说说话，我先走了。”车敏尴尬地笑了笑，站起来要走。

这时奶奶从房间里出来，看看车敏又看看我，然后瞪着我说：“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走走走！”

她拉住车敏的手，“珊珊，你给奶奶开电视，你妈她不会弄。”

奶奶现在的记忆大概是回到了我和宋琛刚结婚的时候。车敏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戴着红色的发箍，很像新娘。

我的头发早就剪短了，灰白的T恤和短裤，不是奶奶记忆中的样子。

我不怪奶奶不认得我，她生病了。但心里不舒服也肯定有一点。

“妈，你收拾东西，我们走。”

我妈还想开口劝我，“珊珊......”

“妈！”

她见我表情脸色实在不好，没再继续说，点了点头，“诶走，我们走......”

“嫂子，你们别走，宋琛知道了会怪我的。”车敏过来拉我。

我一笑，“不会的，他只会怪我不懂事。”

她刚开口就被奶奶拉了回去，“珊珊快点，我的连续剧要开始了！”

下楼的时候，我妈才发现我脚扭了，赶紧搀住我，心疼地问我怎么弄的，走路疼不疼。

疼，更委屈。

“妈，我要离婚，你别跟着他们劝我行吗？”说着我眼睛就被糊住了。

我妈叹了口气没说话，心里应该还是不赞同我离婚。但她沉默对我来说就够了。

坐了两个小时客车，我们回到了自己家。

我妈开门的时候，宋琛的电话打进来，我预感肯定听不到什么好话，但没想到他会爆粗口。

“陈乐珊我操你八辈祖宗！你他妈再恨我也不应该拿奶奶撒气！”




我躺在家里养了一个星期，帮我妈一起做小手工。

我妈的眼睛也不好，总说一累眼前就像蒙了一层雾似的。眼角的息肉越来越多，我一直没时间带她去医院，拖到了现在。

正在和我妈说这事，宋琛的微信又来了。

我已经把我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都列下来给他发了过去，但总有新问题。

奶奶说要红色的帽子，是哪一个啊，暗红色的那个她又说不是。

我说不知道，家里就那一个红帽子。

他发了语音过来，很抓狂：“算我求你了，你再好好想想，奶奶快把家翻没了。”

我深呼吸，“我也不是奶奶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我都能明白。她翻乱了你就收拾起来啊，跟我发什么脾气。不然你以为我在家奶奶就一直安静听话吗？”

我妈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可怜。”

我笑了笑，“您没说宋琛可怜就行。”

又从早到晚忙了一天，把我妈接的这单活做完，我就直接带我妈去了医院。做完检查就直接入了院，手术安排在了第二天。

买饭的时候宋琛一直给我打电话，我烦得不行。

“珊珊，你和妈不在家吗？”

我步子一顿，“你在我家？”

“奶奶一直找你，我明天要出差。”

我听见奶奶在敲我家的铁门，胸口堵得喘不上气。

“宋琛你真有意思，真把我当保姆了啊？我还有前科，你放心把奶奶交给我？”

宋琛沉默了几秒，“对不起珊珊，我错怪你了。我那天看到奶奶受伤情绪太激动了，从民政局回去我才想起来看监控。”

我笑了。

“敏敏不是故意的，她爸爸就是喝醉了酒突然倒在地上没醒过来，那时候她才六岁，就亲眼看着她爸爸没了。她有应激障碍，才下意识说谎。”

“而且连我有时候都搞不定奶奶，更何况是敏敏，你怎么能把奶奶......”

我以为他知道实情后会对我有愧疚，歉意，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没想到长篇大论都是为他的敏敏开脱，最后还是落在了我的错处。

这几年的夫妻同心，相濡以沫，真就是个笑话。

“我和我妈在外面，这两天都不回家，你要是不相信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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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琛出差回来，又来找了我几次，当面跟我道歉，态度卑微，就差下跪了。

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生理性恶心。

“珊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我那时候真的是急疯了才口不择言。”

“老婆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爱你，不能没有你。”

这么肉麻的话他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当着我妈的面张口就来。

我拿起浇菜地的水管，往他脸上呲。井水拔凉，浑身湿透后，他受不了了，躲出了院子。

“滚！”

“有在我这儿犯贱的时间，还不如多陪陪奶奶，给奶奶找一个好一点的阿姨。”

我锁上大门，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汽车开走的声音。

下午我去村口超市拿快递，正好碰见车敏在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