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或许妈妈只会对儿子包容理解，而她是女儿，于丽华才会用女人的挑剔去审视吧。

她总是胡思乱想给自己找出口，这样心就不那么疼了。

“昨天没睡好。”她带着笑容，摘了帽子往洗手间走去打算洗个手。

再进到厨房后看见做饭阿姨正在收拾厨房，便走近和她聊了两句。

做饭阿姨：“给你做了宫保虾球。”

陈醉笑着回应：“谢谢姜阿姨，您在这儿吃完走吧。”

做饭阿姨眉头皱了一下：“不了，回去还得照顾老妈妈。”

陈醉揉了下阿姨的肩膀：“那就不留您了。”

阿姨点点头：“嗯，你快去吃吧。”

自从陈永生退休后在家吃饭的时间多了许多，便请了个阿姨做饭，一天做两顿，姜阿姨性格温和，加上和于丽华合得来，便留下了。

姜阿姨走后，饭桌上一时沉默。

陈醉有时也想和他们聊些什么，她甚至思绪飞快旋转，想要打破沉默。

却依旧脑袋空空。

于丽华这时缓慢开口：“尔尔，过段时间去看看姥爷，再吃顿便饭。”

“行啊，我随时。”陈醉欣然答应。

“让小云一起来吧。”一个虾球放进碟中。

陈醉看了眼于丽华，夹起那颗虾球放进口中，低下头来：“他去干什么。”

于丽华说：“你在英国他就一直照顾你，回来也经常来看我，前段时间你姥爷说想谢谢小云，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带小云见见你姥爷。”

“家宴带他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于丽华对陈永生使了个眼神，寻求外援。

接收到信号。

陈永生于是端出说教模样：“是呀，小云都和咱家这么熟了，况且一直对你照顾有加，我们是该感谢他的。”

于丽华接着话继续说：“先说他的家境和长相没挑剔的，再说这么多年的陪伴有谁能做到，这样的人能遇见太难得了。”

听完，陈醉缓缓把筷子放下，抽张纸巾擦了擦嘴，脸上寡淡：“他对我的恩我一直记在心里，但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报恩。家宴我是不会带他去，我不能给他希望也不能给你们希望。”

陈永生看着对面的女儿，她很少这么硬气回绝，唯独感情这件事，就像十年前一样，孤注一掷，不留后路。

于丽华憋着口气，却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中带着强硬：“林家的背景，在昆市能找出几家？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醉眼神执拗，嘴角挂上笑容：“林家我可高攀不起。”

于丽华正想要说什么，陈醉放在餐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陈醉示意要去接个电话，便起身离桌走去客厅听电话。

路露打来的，约她出去美甲，她直夸与路露心灵相通。

接完电话，回到餐厅，发现饭菜已经收拾。

她便往厨房走去，想着去帮忙。

一门之隔。

陈永生压着语调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提什么？”

于丽华声音略带抖动：“林萧云她都看不上，还不是因为那个小混混么？”

陈永生急忙说：“这话你可别对着尔尔说。”

于丽华说：“有什么不能说的，林萧云对她的那份心咱都看得出来，她还能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无动于衷呢？像块石头硬邦邦的。”

陈永生劝她：“感情的事儿还是让孩子自己做主吧。”

“让她做主？她就看上那个混混，结果让我们于家断了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无声无息，他以为她不会再回国，不会再回昆市，早和她那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比翼齐飞。

谁知自持清高的陈醉，竟然会委身于体制内，干一件平平凡凡的工作。

轻轻抬起桌下的手，用另外一只手轻轻触摸刚刚被烫的手背，回味刚刚她手碰触时残留的那丝冰凉。

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快要蹦出来了。

他咬着牙，却忽然笑了一下，笑中净是带着嘲讽和嫌弃。

随着小范围的会议结束后，领导们都移至报告厅里。

此时报告厅里坐满了人，随着领导们的入座，台下嘈杂的声音变得安静，陈醉坐在工作位上，悄悄看了眼台上的周莫蓝，虽然距离太远，但在一排中年发福干部中间依然显得格外醒目。

身后一些刚毕业考进来的大学生叽叽喳喳咬耳朵，一些议论不自觉传入她的耳朵。

“周市长也太出众了吧。”

“岂止出众，简直是所有男人的风向标。”

不需转过头，都能想象出后面一排花痴仙子们的表情。

“告诉你们个秘密。”

“什么秘密？”听着声音，又加入了一些花痴仙子…

“周市长还没结婚。”

“切...这也算秘密？周市长这么年轻没结婚不是很正常么？”

“就算没结婚，人家也有女朋友了。”

“而且都快结婚啦好不。”

“什么？这样的人中龙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凤才配。”

“女方家世不简单，好像是市人大主任的千金。”

谜底揭晓后，这些人的语气已没有了之前的高亢，带着淡淡的苦涩：“真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还得会投胎呀。”

陈醉身边的章小寓也听到了后面的议论，但她并没有加入，只是经验老到的感叹说：“这样的婚姻有几个是真心相爱，大多都是利益纠葛罢了。”

陈醉轻轻按压着两鬓，头越发的疼，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许是昨夜睡觉着凉了。

“我去下洗手间。”她转向身边的小寓姐和田羽，轻声说道。

小寓姐看着她发白的脸，关心地问：“是不是太累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回说：“有点头疼，没大事儿。”

她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躬身轻轻挪出报告厅，生怕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早有一道目光紧紧追过来，越过众人肩头，落在她的身上，复杂又克制。

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庞，惨白孱弱。本身纤细的手指也被她不自觉搓洗的泛白。她脖子上露出挂着的细细的链子，她小心把它塞到衣服下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她家每年都会出国旅行，那时于丽华看了一部日本电影，于是她们就去了日本冲绳。

当时他俩正值热恋期，出国的几天她太想念周莫蓝了，就算冲绳风景如画，像极了宫崎骏动画里的场景，她却没什么心思，只会掐着时间，等着坐飞机赶回去。

她回家放下行李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家门，她站在小区门口想要打车去他的出租屋，她左顾右盼却远远看见街对面男子黑发寸头，面容清俊、一双冷眸带着几分深情，直直向这边看来，街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那正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当时她几乎有点忘记红绿灯的存在，冲到马路对面，直撞进他的怀里。

他眯着双眸，抬手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嘴里絮叨着：“这样穿马路多危险呀。”


于丽华一直看不上陈醉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学习也是，工作也是，一切凭感觉，全都看喜好，完全颓丧命运。

陈醉：“那种风口浪尖的地方，不太适合我。”

不管哪位领导出于何种目的把她放在住建局，她都心存感激，她苦笑，那位领导可能比她的父母还了解她。

于丽华没好气地说：“没志气，去财政局就是给你以后往上走铺路的。”

陈醉索性也摊牌：“我不想往上走，以后发展的方向我还没想好。”

于丽华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以后还要回英国搞你的什么数字科学？这么虚无缥缈的学科。”

陈永生看着陈醉，没说话。

吃完晚饭她就从父母家出来了，吃饭时走神多吃了几口，现在胃口有些不舒服，想着反正明天也是周六不用开车去单位，便把车子放在了父母家楼下。

她想要溜达着回家。

顺便消消食。

她慢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经过马路时，马路对面的红灯刚好亮起，她驻足等灯，顺着马路望向远方，车水马龙，一片灯火辉煌。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接着按下通话键，把电话轻轻贴上听筒，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等了一会儿那头还是无人接听，她正要将通话挂断时，对方接通了。

“尔尔…”路露喧闹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她的环境好像有些嘈杂。

“你在忙么？”清风吹乱她的发丝，她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不忙，几个大学同学聚会，有事儿么？” 她明朗的声音一向能带给人温暖。

陈醉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夜空好像万籁俱寂，看不见星光，她停顿片刻后眼眶泛了红，但语气依旧平静：“我今天见到周莫蓝了。”

说出他的名字，还是需要下定决心的，也不知道是他的名字还是那句话，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路露显然也沉默了几秒：“在哪儿？”

陈醉迟疑了两秒：“我单位。”

路露不悦地说：“真是阴魂不散。”

陈醉没说话，她踢着脚边的石子，一下又一下。

路露有些担心：“需要我去陪你么？”

陈醉摇摇头，嗓子有些发紧：“不用，我马上到家了，这几天一直没闲着，今天想早点睡了。”

“那你别多想，要早点睡。”

“嗯…”

“尔尔？”路露突然想到什么…

“嗯？…”

“体制内就是这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会遇见…”

“嗯，我懂，我会尽快调整心态。”

朦胧中她想起那张光芒四射英俊潇洒的脸，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昆市一中她们所在楼层的女生厕所坏掉了，她和路露刚一下课就赶着往下楼冲，排队上厕所。

她那时梳着马尾辫一身校服，和路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无意间侧目，在远处操场篮球架下，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而他显然早发现了她，看见她看过来，便一手插兜一手摆手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没想到他们会再相见。

直到现在，她仍然会想，他那样一个自由自在、自信洒脱、帅气有趣的男子，怎么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未加思索的跑过去…

对面，他帅气迷人，闪着一双明媚的眼睛，露着好看的牙齿笑着说：“我说过我们会见面的…”

四目相对，她心里竟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红着脸问。

他故意逗她，绕着弯说：“我说过我认识你啊。”

校园里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多了，也许是他那种潇洒自如的风度，惹来无数操场上的人们探寻和意外的眼神，也许是别的原因…只是陈醉当时并不知道。他用熟视无睹神情自如的和她聊着天，好像一切都习以为常。


像素差了些，应该不是最近的照片。

她再将手机页面关掉，反扣回去。

她神情冷淡，语速减慢几分：“我就不加了，周市长日理万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碰见他的时候帮我捎句话就行，也不着急。”

雷肖田看着眼前这位绝情女子，愤愤不平。她出国后莫蓝虽然对她只字未提，好像这人就从没出现过他们的生命里，连他俩的分手原因他们也不了解，可是莫蓝越不提，越说明这段感情对他有多重要，兄弟们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遇见陈醉前周莫蓝开朗自信，有什么事儿都冲在第一个，兄弟们遇见事都是他帮忙摆平的，因此兄弟们都愿意跟着他，不仅如此，太多女孩子也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对他一往情深至死不悔，然而周莫蓝对身边出现的女子鲜少关心，不拒绝也不接受，更像是直接忽视，她们在他身边匆忙经过，留不下一丝痕迹；直到认识陈醉，他身边没再出现别的女生，对女生也主动避险，一副妻管严的态势，而且莫蓝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情绪有时也不稳定，陈醉高兴了他也高兴，陈醉生气了他躲在屋里一个人生闷气，为了她剜肉去掉纹身，为了她和兄弟断了联系，直到陈醉转身和别人出了国，断了一切联系。

雷雷记得，莫蓝当时绝望到连命都打算不要了。

然而现在，她居然冷漠到连他的微信都觉得是负担。

雷雷收回视线，淡淡一笑，不过这样也好。

“需要我带什么话？”

“李香娥的房子的事儿落实了，要我给周市长带声感谢。”

这件事雷雷也从别人口中听了个大概，他点点头答应下来：“行，包我身上。”

收到微信时，周莫蓝正坐着考斯特去参加全市青年企业家晚宴。

窗外路灯因为车子的快速行驶形成一道道灯带，隐着路灯后的树斑驳暗淡。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作响，他单手托起手机，解锁，点开信息。

下一刻他的瞳孔慢慢放大，似乎有些难以相信，盯着看了好久屏幕。

屏幕上面躺着：“某人让我转告一句话：李香娥的事儿落实了，说谢谢你。”

他清冷疲倦间挂了些暖意，回了几个字过去：“和她说不客气。”

屏幕还没有暗下来，又顶出一条新消息：“我又不是传话筒。”

人大青年委员会王副委员长转身，见他眼含微笑，不由打趣道；“周市长这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呐？”

周莫蓝将情绪微收，面色又恢复往常：“不是。”

将手机放回口袋。

只是简单一句感谢，怎么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王副委员长娴熟接茬：“有机会帮我向董主席问好，自从他退休后，见面机会也少了，听说您和他的千金快订婚了。”

周莫蓝这些年都习惯了，对不熟悉的人也能客套几句，他礼貌回应：“嗯，快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样的祝福对于他来说简直如鲠在喉。

用一段婚姻去换一段恩情，他周莫蓝做得出来。

自暴自弃的方式。

他笑笑：“谢谢。”

周莫蓝顺势转移了话题，他对自己的私事一向不愿多聊：“听说您公子家刚得了一个千金，恭喜恭喜呀。”

“前两天刚过完百岁。”说完王副委员长就端来手机，嘴角合不拢：“这孩子天生就白，和他爸一样。”


这样想着她便更加伤感了，他什么也没说，她却预感到无可奈何随风而去之感了。

陈醉越走心里反而越平静了，她料定周莫蓝不会再说什么了，他俩也不会再像从前了。

人与人的相逢有时就像两片树叶，风一吹一碰，就随风东西了。

她径直往小区里走，没停下来也没转身。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陈醉，你等一下。”

她停了停，慢慢转过身去看着他。

他急匆匆跑上前，眼睑微垂，他微喘着，从兜里拿出存折，一手拉起她的手，一手将存折放进她手里：“谢谢你。”

气氛还有些僵硬，陈醉看了眼手心摊着的存折，深吸了口气，礼貌问道：“你朋友怎么样了？”

周莫蓝顿了下，答道：“人没事儿了，回家养着就行。”

“我不着急用钱，你不用着急…”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周莫蓝急忙说出口的话打断。“我们分手吧。”

虽然有预感到，但听到这话她心里还是像装了块大石头，压着她的心一直坠进湖底。

陈醉把打算开口的话努力往下咽，没再说下去，她只是一直看着他，眼眶升温，她微仰着将头转向一边，睫毛细微跳动。

过了一会儿她把脸才转过去，面色已恢复正常，但眼眶仍红着一圈：“好。”

是很轻的声音。

她那时以为她人生中的初恋就这么戛然而止了，但她又能向谁诉说如杏香般酸酸甜甜的滋味呢？她连路露都只字未提，她们相似的家庭背景，自然知道她们以后的人生规划都是家里安排好的，读个好大学，回来进入家里安排好的单位，再找个相同背景的男朋友，在两家的帮衬下舒舒服服、安安稳稳过一生。

先不说周莫蓝的家庭，就拿别人嘴里他的风言风语，路露也是要摇头抿嘴的。

月考还算理想，按这样的趋势以后985是保底，陈醉相对于专业来说，去哪儿才是她一直最关注的，她曾经偷偷了解过哈工大和香港大学，只是认识周莫蓝后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之后周末的时间当然是想和朋友们一起度过，陈醉请路露和林萧云他们去吃了一家小资的西班牙餐厅，之后林萧云带她们去体验了会员制电影院才各自回家。

这样的生活对陈醉来说真是不多，月考的成绩于丽华还算满意，再加上有林萧云在，凭着她对林萧云的喜爱便应了。

路灯下的灯光被树叶剪的稀碎，散落一地，她踩着树影，不知是不是狂欢后的寂寞，心里有些发闷，她不想回家，便躲在家附近一个巷口里。

她从包里拿出顶棕色鸭舌帽戴在头顶，压了压帽檐，再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这是她早晨从家里顺走的，家里的烟酒很多，陈永生从来不记这些。

她倚在墙上，一脚抬起撑着后墙面，过堂风把她的裙角吹起，她把烟咬在嘴里，用手压了压裙子。

这时街边走过两个小混混，他俩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其中一个往巷子里看了一眼，便向另一个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一拐进了巷子。

陈醉看着两人向她走来，扔掉了手里的烟，将背包抱在胸前，低着头不去对视。

脚步在她面前停下，只听对方似笑非笑地说：“美女一个人抽烟呢？”

见陈醉不抬头，一人便伸手去勾她的下巴：“碰巧哥哥也想抽根烟，一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