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小说 女频言情 热门小说春欲暗渡林雾声南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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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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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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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简单的话,像揭开她伪装的手,让她无处遁行。

“你不是大小姐吗?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你为什么不敢抬头,林雾声。”

林雾声视线之下是一片雪地,延伸出去是他修长的双腿。

夜风吹得鼻头发凉,逐渐生出一抹酸楚。

她慢慢抬起下巴,眼神躲躲闪闪,和他目光触及一瞬间,就像被烫住了,立即看向别处。

他过于坦然,倒把她的忸怩暴露得彻底。

为什么不敢抬头呢,是不想显露情绪,还是不想面对他,或者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迫于生计的样子?

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天壤之别的事实。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了,她卸掉力气,索性破罐破摔。

再次抬眼,竟是嫣然一笑,疲于奔命多年,她拿捏起社会里的圆滑姿态,一点也不生疏。

“谈总想看我?”她唇角的弧度很漂亮,眼眸杏仁般饱满,“难道谈总想和我谈业务吗?”

说这句话时,她在笑,鼻尖却是酸的,如果再和他多对峙片刻,眼眶怕是有什么东西兜不住。

谈则序沉默了几秒,然后眉间微蹙,像是厌弃一般,别开眼神,也不再看她。

他往旁边让出一步,方才他身侧,斜斜靠了一柄伞。

他没再有耐心垂眸打量她,抛了句“拿走”就重新打开车门。

伞还靠在车边,车辆启动就会倒地,但他不在乎,因为司机已经重新发动,作势就要离去。

林雾声:“不用,我这里回去很近。”

他的话语里听不见一点情绪波澜,不甚关心说:“随你,不要就扔了。”

说罢,司机踩动油门,车轮往前滚动些许,伞柄失去支撑,顷刻间倒在雪地里。

深灰色的慕尚亮着灯扬长而去,在新下雪的路面上,留下两道车辙印,消失在看不清的夜色正浓处。

林雾声在原地伫立片刻,感觉腿脚已经不属于自己。

她平复了心绪,才重新慢慢挪动,来到刚才他站立过的地方。

捡起那把伞,拍了拍上面的雪,再撑开。

黑色的伞面,手柄寒凉,她一路撑着走回家,都没将它捂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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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等她重新收拾完毕躺在床上,没有意外地毫无睡意。

她辗转反侧不知多久,静静平躺着,时间与黑夜在她脸上碾压而过。

实在睡不着,她摸黑坐起来,在床头一个笔记本上写下新的数字——274,第274个失眠的日子。

如之前的273个睡不着的时候一样,她开始回忆过去。

这次回忆的时间有些久远,她想起了第一次见谈则序那天。

原谅这次她做得比较出格,过去一旦回想起他,她便极力让自己不要陷入回忆。

而今天,她纵容自己,把这段初遇,完整地、清晰地重现在脑海里。

那是宜城一中新高一开学两个月,林雾声和平常迟到的每天一样,慢悠悠从校门口晃到教室。

她来到最后一排座位,随便把书包扔在地上,拍了拍同桌小胖的肩膀。

“帮我看着,我补个觉。”

说着,她从旁边勾了抱枕过来压在手臂下,大咧咧趴了下去。

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节课。

这次不是被巡楼的教导主任拉起来的,而是被教室里一阵高亢的尖叫活生生从梦里叫醒。

她皱着眉,迷蒙地睁开了眼,撑着身子坐起来,没骨头似的靠在座位上。

斜前方几位女生正极力捂着嘴,但尖叫声还是泻出来。

她们捧着一本杂志,面露春色地叫着:“好帅!”

林雾声啧了一下,没太在意,班上有女生喜欢买明星的杂志,她以为又是她们看到哪位偶像呢。

直到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林雾声戴着耳机都能听到几声莺莺语语,她双手抱肘,人往后仰,对那边吹了声口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

“要不要给几位在广播站开个专栏?让全校一起听听,哪个明星能帅成这样?”

那边的姐妹已经看得红光满面了,丝毫没带客气地说:“不是明星,是《宜城教育》月刊!”

“宜城教育?”林雾声疑惑着重复她们的话。

小胖指着她桌角下垫着的一本杂志:“诺,就这个。”

《宜城教育》是宜城教育局官方印制的刊物,每个月一期,全市学生人手一本,封面还是红色的,被他们称为——月月红。

林雾声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看的?”

小胖解释:“据说这次采访了一位哥,成绩贼好长得还帅。”

那几个女生扭过头补充:“是咱们学校高二的,开学的全市联考第一名,高了第二名20多分,长得还不要命的帅,雾声你要不要看看?”

林雾声瞄了一眼桌脚下面被压出褶皱的杂志,漫不经心摇了摇头:“没兴趣。”

她这种学渣兼问题少女,对好学生的生活都没兴趣。

“你看了就有兴趣了,真的。”小女生们还在邀约。

林雾声这会儿已经手撑着下巴,眼神虚焦看着窗外发呆,手指扣在桌沿上轻轻敲打。

她吐了口气,由衷地来一了句:“我要有兴趣,那我就是脑子坏了。”

事实就是她从见到谈则序第一眼,到喜欢上他,只花了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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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都起得晚,来不及吃早餐。

林秋华男士在外出差并不管她,她索性让阿姨不给她做早餐了,每天大课间去学校超市买个饭团,再去微波炉加热。

当天,她和狐朋狗友小胖,在超市买好饭团,穿过人群,来到微波炉前。

大课间是大家的“觅食”的时刻,食堂人满为患,四周散发着各种零食味道。

还有一些位哥,挤出大课间时间到操场踢几脚球,跑得大汗淋漓,在食堂里一边擦汗一边啃面包。

这些场景纷乱喧扰,不算很美好,倒也不让人讨厌。

林雾声打了个哈欠,把饭团放进微波炉里,调至高火,三十秒。

她在点击开始按钮后,直起身子的同一时刻,看到了谈则序。

他和几位男孩子走进食堂,走得很随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宜城一中学校食堂四周都是落地窗,阳光很好,他被镀了一层炫目的光。

在人群中发现他无比容易,他是那几个男孩子里个子最高的,也是最挺拔的。

这些个年纪的高个子男生,或多或少都有些仪态问题,他不一样,他肩背挺直,身型很好看,不刻意端着,有人似乎在和他说话,他偏头侧耳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林雾声看着他慢慢走近了,五官也放大。

那时候流行一个说法,叫基因彩票,谈则序或许就是中了头等奖那位。

眉骨漂亮立体,鼻梁料峭高挺,那双眼漆黑,里面有薄薄的光,有些天然的疏淡意味,又因为光泽很润,给人春日般的感觉。

仅仅是一张好看的脸,或许不足以让她喜欢他。

几位男生走过,她听见他们大声交谈,都眉飞色舞地吹嘘,只有他表情寡淡,仅仅是听着,偶尔敷衍勾起唇角,算是回应。

她听到他很轻的一声:“嗯。”

很好听,有些沉,慵懒又自然。

前方有女生小跑着,没站稳,朝他踉跄几步。

他很有距离感地把手抬起,退避一寸,没有和女生肢体接触,无碍之后,又继续前进。

少年们恣意张扬的笑声传来,光影也眷顾他,将他描摹得无比耀眼。

那一刻,林雾声有了一种冲动,就是将他洁白无瑕的校服,染上坏。

“那是谁啊?”她问。

小胖瞄了一眼:“这位,谈则序啊,高二的年级第一。”

谈,则,序。

林雾声默念他的名字,正好,微波炉“叮”地一声,饭团加热好了。

她喜欢上他,用了三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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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几乎是睁着眼躺过去的。

早上收到了一个电话,正好把她从漫无目的的回忆中拉起来。

号码是陌生的,她接通了。

那边问:“请问是林小姐吗?”

“我是。”

“我这边是江城黄金游轮的,这里找到您的耳坠了。”

林雾声感到高兴,这个耳坠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贵重资产,她需要留着去重大场合。

那头:“是一位客人找到的,他说在身上发现了一枚耳坠,我猜测应该是您的。”

“客人说他不方便邮寄,想让您自己去拿,已经给了我地址。”

林雾声听得懵懵懂懂,最后挂了电话,收到一条消息。

上面正是一串地址和号码,在金融中心那边,林雾声搜了一下门牌号,沉默了。

「南氏集团江城投资有限公司」

后面还有号码,以及联系人——

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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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则序的一句话,似乎给他们定了调。

众人的眼光在她身上徘徊,很容易把这位漂亮、艳丽的女子视为待价而沽的商品,依附于有权有势的男人而存在。

哪怕林雾声熟稔生意场上的人情世故,极力维持的自尊和颜面,还是荡然无存。

她勉强搭配着淡然的神色,让自己保持镇定。

虽然不屑于男人的示好,但当南穆站起来,说:“王总,你可别欺负林小姐。”的时候,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禁锢在喉咙上的无形手掌,放了一放。她太不想在谈则序面前露出窘迫的一面了。

但这种松懈没来得多久,心再次被悬起。

南穆乐呵呵的样,脸长得不错,有种脑干缺失的美。

他邀请林雾声坐他旁边,准确来说,是没心没肺让她坐在了他和谈则序中间。

他还对谈则序说;“则序哥,你坐过去一点,让让雾声。”

林雾声本就僵硬的身子再次一颤。

王总轻轻把她往前推了一把:“难得见小南总那么有兴致,小林,你可要好好陪小南总。”

她脚下绵软,差点卸去力气,几乎是栽在沙发上的。

酒杯里的香槟溢出来几滴,落在谈则序的手指间。

她望去,就见他抽出手帕,不言不语,轻轻擦拭。

他这番做派游刃有余,沉默坐于她身侧,哪怕只字未说,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矜贵而强大的气场。

“抱歉。”林雾声压低声音对他说。

谈则序的动作未停,没搭理她,微垂着睫毛,慢条斯理擦着手指。

对她的无视,就是给予二人往事态度最好的宣告。

“林小姐,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南穆来搭话,笑着和她碰了一杯。

林雾声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和他聊起天来。

兴许是谈则序在这里,而她又悉力想不关注他,和南穆聊天时,有种刻意的专注和热络,其实内心煎熬似火烧。

“林小姐,我妈妈很喜欢你送的礼物,是你选的吗?”南穆问。

“是原姐选的,夫人喜欢就好。”林雾声在帮原姐攀关系了。

“雾声,你一直都在江城吗?”他忽然又这样问。

林雾声心口一颤,似乎有些犹豫。

余光里,看到谈则序把那块手帕轻轻一扔,丢弃在茶几上,像抛弃掉垃圾。

她维持好神色,慢慢说:“我不是江城人,是宜城的,毕业后来留在这边。”

“是吗,你大学学的什么?”

“我……学的计算机。”

南穆显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但你后来当的商务翻译诶,专业跨度好大。”

她笑笑,解释:“JN是一家科技公司,我在德国念书,辅学了几门语言。”

“怪说不得,原老板说你业务能力很强,果然好优秀。”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的谈则序,忽地出声,语气寡淡平和,内容却极具讽刺意味:“林小姐的业务能力,是来自哪里?喝酒,还是作陪?”

这番羞辱,似乎接续上了多年前的争吵,给人一种他们在理清一场旷日持久的恩怨般错觉。

如果非要算清楚,谈则序应当恨她怨她,毕竟……分手是她提的。

林雾声神色凝滞,把这句话消化下去,笑了笑,没吭声。

“诶,则序哥,你怎么这样说?”南穆似乎在为她打抱不平,但又因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语气少了点气势。

谈则序淡笑一声,抬起酒杯,晃了晃,将红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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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里暖气开得充足,沙发旁放置了一盆红梅,已经催出艳丽花蕊,映照了满堂喜气,可惜被折断了枝,空留遒劲的茎干,再美也活不过多日。

林雾声肩颈绷直,堪比那盆过刚易折的红梅。

满屋推杯换盏,笑声嘈杂,在耳边逐渐让人难以忍受,是以她如坐针毡,有几分逃离的想法。

正巧,有位大佬的珍藏的酒开了,在船顶花园邀人品尝,包间里的人起身,准备转移阵地。

林雾声僵直着身子,顺着人群走出花园,趁机找了个由头溜到角落里。

好在原姐和南氏集团的人聊得不错,拿到了今后合作的优先权,她对林雾声今天的表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林雾声这种光明正大摸鱼的行为,直接进入黑名单。

大部队都在船舱内,或者二、三楼的平台,林雾声自顾自来到甲板,默默点了根烟。

今天的她穿了一身黑色修身礼服,露肩露背,寒风凛冽刮在皮肤上,她却忘记了寒冷。

再次见到谈则序的冲击过大,她还未平静,内心波涛暗涌。

女士烟,加了爆珠,味道不冲。林雾声没有烟瘾,纯为排解。

她是在国外上学开始抽烟的,有段时间轻度抑郁,韩国邻居给了她第一支烟,她无师自通了。

带有水果甜味的烟气慢慢滑入肺腑,再被她缓缓吐出,脑海里有种断片的感觉。

游轮行驶到了江城南边,远处城市的华灯影影绰绰,过几天就是新年,各处都装点得热闹,似有歌舞飘摇的声音。

由她伫立良久,夜风过境,她终于才渐渐知了寒,抬头望天,黑色苍穹寂静无边,似乎有白色颗粒纷纷落下。

她两指夹烟,猩红闪烁的火光明灭,另一只手摊开,接到了一片雪花,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被掌心融化。

江城的第一场雪,夹在风里,落下了。

林雾声家乡气温高,于是从小向往看雪。

尤记得多年前,她和一个人约好,毕业就去北方,要一起过冬,一起赏雪。

然而,然而……

“林小姐。”身后传来声音,是王总的助理,手上拎了一件黑色大衣,“天冷,披上吧。”

林雾声没有拒绝,双肩压上厚实温和的面料,带来浅浅的香气。

“你的衣服?”林雾声疑惑。

“王总让我给你的。”他解释。

大衣下摆垂至膝盖,足以彰显主人的身型,王总怎么可能穿这种尺码。

不过既然是好意,林雾声也不再纠结。

两人在甲板上说了会儿话,风大,聊起天来吃力,船略微晃动,他们又回到舱内。

二楼有供休息的小房间,林雾声领了房号,想去睡会儿觉。

推开房门,见到里面伫立的人影,脚步再次僵住了。

刚才让她大脑空白的人,就站在房间里,脱了外套,只着衬衫。

现在,他的眼神极浅极淡,瞥了她一眼,皆是冷漠的情绪,又转过身,继续整理衣领。

“抱歉,我走错了。”林雾声喉咙发涩,急于退出。

谈则序声音掺有微微凉意,很像朔北的风雪,但他有的是本事,把一句作弄的话,说得温和礼貌:“这也是林小姐的业务方式?”

今晚第二次羞辱于她,或者说,今晚对她说的两次话,都是在羞辱她。

她也曾在难以入眠的夜晚,把封存的记忆打开,慢慢回味。

年少时的惊艳,足以让她惦念一生,却未曾想,时过境迁,昔日对她百般好的少年,早已厌透了她。

或许是有自暴自弃的意味,林雾声也就索性认了,她状若无意地笑:“出来赚钱嘛,当然是不要脸的。”

谈则序动作微顿,眸里的深沉也仅在一瞬呼吸之间,他似笑非笑,看向她,眼神薄凉。

“你还走错过多少房间?”

林雾声思维已经在钢丝上命悬一线,自我厌弃十足,竟然还有心思从他房间的窗户往外望——雪下大了,纷纷扬扬。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鬼使神差指了一下窗外:“看,下雪了。”

林雾声只顾着看雪,没发觉他眼底的晦暗。

他片刻后,才搭理她:“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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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平稳行驶的游轮忽然晃摆起来,船舱的灯熄灭,甲板外传来尖叫。

林雾声没站稳,失去重心,往一旁趔趄倾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便无意攀附到了唯一的稻草——她扶着谈则序的手臂,踉踉跄跄站起来。

他破天荒没推开她。

又是一反方向晃动,天旋地转,林雾声和他,被卷到了角落。

灾难还不够具体,船舱外已经混乱成一团,林雾声在忐忑中开口,想找到自己的声音:“怎……”

“怎么了”还没说出来,却发觉,身前的谈则序,安静沉稳得惊人。

她肩背抵着冰冷墙面, 身前压着他,黑夜中看不清彼此,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与温热的呼吸。

一缕香,似有似无传来,交织在二人身前。

耳边的声音仿佛静了,她也适应了黑暗,逐渐能捕捉到他近在咫尺的轮廓,

还有两人紧贴着彼此,渐渐灼热的呼吸。

“林雾声。”他这样喊了她,声音有几分哑,听得让人揪心。

一字一顿,像是带有责备和质问,“这几年,你过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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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则序捏在她右肩,把她固定在玻璃墙角。

林雾声只能仰着头,和他面对着面,鼻息贴合在一起。

她从他的暴戾中,看到的全是陌生,那双曾经总是对她温存的眼,早已凉透,烧灰般冷寂。

透过这暗瞳,记忆深处的画面层层叠叠,涌了上来。

不可置信与酸楚,一并发作,汇聚成难以言明的情绪。

她别开视线,极力不和他对视,甚至想通过闭上眼来躲避。

谈则序捏着她的下巴:“你是觉得心虚,所以不敢看我吗?”

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脾气,她冷着声线应答:“是不想看你这张脸。”

谈则序又将她的下巴抬起几分,附身,几乎和她鼻尖贴着鼻尖,嘲弄的意味十足,“这张脸,你当年不是看得很开心?”

这句话,抓住了林雾声的命门。

当年是她跟在他身后,厚着脸皮把他追到的。

也是她后来不由分说,将他抛弃。

林雾声信了报应这一说,失去了抵抗,她泄掉力气,自轻地开口:

“谈总究竟要做什么不妨直说,如果仅仅想羞辱我,那尽管来,什么反应我都配合。”

谈则序冷笑一声,“你的牙还是一样硬。”

听到这里,林雾声瞳孔颤了颤,视线慢慢往下移动,偏着头,呆呆看向他左手虎口,鼻尖忽地一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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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和谈则序约好,说周末一起出去玩,但他临时被学校安排,去参加某个学习会。

她没觉得有什么,也不打算生他的气,就想让他哄哄她,结果他根本没有哄人的意识。

林雾声独自生闷气,故意晾了他一天,他终于觉察不对劲。

他低声哄着,承诺之后不会这样了,林雾声觉得还不够解气,他便问;“那你怎么才开心,我都做。”

她赌气说:“给我咬一口。”

谈则序不由分说伸出手,递到她面前,手臂白皙,青筋纹理清晰。

她本来已经消了气,这句话也是开玩笑的,当他把手递过来时,她没忍住,抓着就冲虎口那里重重咬去。

谈则序忍着痛,笑着静静瞧她,另一只手抚摸她发红的眼眶。

直到她嘴里传来血腥味,她松了口,呆呆抬眼去,见到他忍痛的表情。

她鼻头一红,带着哭腔问:“你怎么不躲啊?”

谈则序收回手臂,几分无奈地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尽是宠溺:“谁知道我家宝贝牙那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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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牙印曾经落在他左手虎口,一周之后才消除。

林雾声望着他的手掌,记忆里相处的画面扑面而来,可此刻,她被他禁锢在这里,没有怜惜,再也不是当日模样。

肩上的力气不减,痛感分明没多强烈,却成百上千放大,渐渐蔓延。

林雾声思维涣散,胸口的酸涩感,不受控制地一股股往外冒。

她眼眶忽然泛红,眼眸也笼起一层水雾,语气委屈,“痛。”

这两天来,她面对他要么是倔着一张脸,要么就厚着脸皮说着场面话,顷刻间的脆弱,让谈则序失神。

他见她喊痛,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松开了她,皱眉打量起她的肩。

她穿着外套, 刚才落在手里的触感也绵软,他力度有意控制,却没想还是弄痛了她。

他还想掀开她的衣料,查看她的情况,刚接近她,停在空中,又慢慢垂了下去,攥成拳头。

谈则序放下她,偏头看向另一边,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有些沙哑的嗓音,冷静下来说:“东西在桌上,拿了就快走。”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到窗边,背对着,不再看她。

林雾声离了墙,失去支撑,趔趄一步,稳住身形后,捋开散在脸上的发丝,来到桌前。

桌面左手边,已经用小丝绒袋装好,她确认了里面是她的耳坠,系好绑带放进包,转身往外走。

“谢过谈总,再会。”她声线平快,听着不起波澜。

谈则序伫在玻璃幕墙边,从顶楼向外睥睨,江城大把风光在眼底变得虚浮飘渺。

他听到她走到桌前的脚步声,背包的金属链条撞在了桌沿,又听见她向外的声音渐远。

插在兜里的手攒拢,隐隐的不甘心盖过理智,他一再难压。

在林雾声就要拉开门时,他出声:“我有东西,你要还我。”

林雾声的手垂下,回头去,“什么东西?”

谈则序转过身,方才的情绪已经被云淡风轻掩饰,“伞。”

“……”林雾声沉默几秒,“我寄给你。”

“你亲自还我。”蛮不讲理到了一种程度。

林雾声无计可施,答应下来,说明天交还。

这下他总该满意吧,可未曾想,他又说:“我跟你回去拿。”

这句话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她真 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想了想,说:“你时间宝贵,还是不给你添乱了。”

谈则序已然拿好车钥匙,若有嘲意,“不差这一点。”

究竟是说不差这点时间,还是指不差这点她添的乱子,林雾声读不出。

这次重逢,她一直被他掌控着,总是随波逐流,难以控制心底的慌乱。

来到停车场,林雾声视线锁定了那辆优雅的慕尚,谈则序解锁车门后,她默默拉开后座的门。

谈则序不轻不重开口,“大小姐还真是不一样。”

她动作停顿,意识到什么,说了句,“抱歉。”

坐后座,就是把他当成司机的意思。

她关上车门,绕到前方,谈则序却将钥匙抛给她,“你来开。”

他说这句话时,有些倦意,但他总是给人利落干脆的一面,所以并不明显。

坐进副驾,头往后仰靠,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流露出几分真实的疲惫。

林雾声握住车钥匙,敦实的触感,将她手往下沉,她才迟钝想起,谈则序刚才不在公司,那究竟是从哪里回来的?

她站在车外,谈则序睁眼,瞥了她,“会开吗?”

林雾声回神,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很久没开过了。”

生手和熟手之间的“很久没开”似乎不是一个概念,谈则序没觉察,说:“会开就行。”

林雾声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坐上车。

她学车是在大学毕业之后,那时家道早就中落,她碰都没碰过这个车型,面对精致繁乱的仪表盘,她愣了神。

工作初期碰过几次车,都是同事的,那时刚拿驾照,还有手感。

驾校学的东西早就忘光,她极力回想,如临大敌一般,选择先系了安全带。

谈则序见她许久没启动,再次睁眼,就见到她侧脸紧绷的表情。

这么多年过去,林雾声变了很多,以前张扬恣意,现在沉稳内敛,但面对难题时,表情依旧如初——

仍然是这般,毫不掩饰的为难,嘴角紧抿,一脸专注,实则已经走神发呆。

谈则序昨夜将她送回家,驱车去了邻省,一夜未睡,忙完事务,本来想在那边休息片刻才回,助理告诉他,林雾声说要来拿东西,他又驾着车火速赶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开始自问时,他已经这么做了,仿佛趋向她已经成为肌肉记忆。

分明已经决定,要惩罚她,责怪她,可真的见她眼眶泛红,泪眼婆娑的样子,便不能遏制地心软。

他厌恶现在的所作所为。

“会开吗?”他再次确认。

林雾声刚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知识点,确认了油门和刹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挺直腰背:“我试试。”

谈则序瞧了一眼她的坐姿,默默把安全带系好。

“慢慢开。”

林雾声踩动油门,发动机的声浪喷出,她看着后视镜,小心小心翼翼倒车。

谈则序不由自主观察她的动作,往旁边瞧了一眼,直觉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林雾声的方向盘打得毫无灵性,车身偏颇,在旁边的立柱上剐蹭过去。

“……”

咔嚓一声,让林雾声心惊,她顿时熄了火,一脸茫然无措地望向他。

像犯了错事,也像曾经解错一道题,委屈地求助他的样子。

“对……对不起。”

谈则序揉着眉心,似有无奈笑了笑。

真的是大小姐,使唤不得。

他拉开储物箱盖子,拧开一瓶水,灌了下去,甘凉的水流让困意消散片刻。

喉咙还有些沙哑,所以听得很沉,仿佛用无可奈何的嗓音说,“坐后面去。”


她从未怀疑他会听不懂,谈则序高二时期就拿下了信息竞赛的奖,作为国家队选手参加过世界级的比赛,在高三拿过物理竞赛的金牌。

他去T大学的电子信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拿到的资料,讲的是他在美国主修金融。

谈则序的强大,她比谁都心知肚明。

所以当他开口,说明用的模型需要的算力过大,还提点了模型优化相关的东西时,林雾声很风轻云淡地翻译。

陆停等人则是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有点头疼。

为什么头疼呢,因为项目在获取投资时,当然都是拣好的说,鼓吹得天花乱坠。

现在好比在金主爸爸面前只穿一条裤衩子跳舞,有种城门失火的感觉。

陆停看谈则序的眼神不得不畏惧几分。

与此同时,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身子。

还好谈则序话锋一转,他对林雾声说:“我有问题想问Martin。”Martin是德国公司的负责人。

两人目光对上,林雾声稍愣,然后马上对视频阐述。

四下皆静,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待他指示。

却见到他眉目疏淡,说:“我了解到贵公司有过违约经历,所以并不信任你们。”

这句话太过犀利,陆停手里的中性笔差点被折断。

压力给到了林雾声身上,她琢磨片刻,用德语说:“谈先生比较看中我们合作的持续性。”

那边应该读懂了她的暗示,解释:“我们是守信的公司,上次是另一个公司资金链断了,我们不得已终止!”

谈则序接下来的话,在座的人可能都觉得牛头不对马嘴了,只有林雾声明白了他的含义。

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希望林翻译如实转告我的提问。

“我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人,也怕被人背叛,麻烦你帮忙问问,他们公司值不值得信任。”

江城气候变幻,会议室窗户经过密闭处理,只能见到外面暗云涌动,并不闻风声。

而林雾声感觉一枚来自十七岁的子弹正中眉心。

说话不算话的确实是她,作出背叛的也是她,但其实,这几年,她不是没找过谈则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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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林雾声得知一个真相,情绪陷入低迷,和谈则序提了分手。

同一段时间,林秋华男士的公司爆出问题,为了人身安全,她被送到邻省的高中进行封闭式学习。

她大学考取了省内的学校,一个学期之后,申请了德国的大学继续念书。

之后国内关于父亲公司破产的消息接续传来,她在国外鞭长莫及,再后来,拿到一大笔财产之后,就得知父亲跳海的消息。

林雾声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在异国他乡又受语言限制,无助到了极点。

从小她没遇到过什么挫折,长大后更是被谈则序宠得无法无天,惯性思维使然,那个时候她只能想到他。

他联系方式虽然已经被删过,可号码她能够倒背如流。

她偶尔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串号码,看看头像和网名,忍住不去打扰他。

之后她也偷偷去过T大,在他们学院楼下徘徊。

哪怕已经背负罪恶,命运却在那次眷顾了她,她真的偶遇了谈则序。

她记得他穿着白色上衣,黑色的休闲裤,傍晚时分,他背着书包,和同伴们一同从实验楼一侧走出,步履匆匆。

这一身干净利落,少年感十足,坦荡得让人不敢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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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年,林雾声的生活可谓是从天上到地下,她也没觉得丢脸。

因为这是在无人知晓的他乡异地,羞愧感不来自陌生人,生活给她什么,她厚着脸皮笑嘻嘻迎头扛下就是。

可现在面对的是谈则序。

以前林雾声被宠得无法无天,有很大部分来源于他。

优渥的家庭条件是她骄纵的资本,谈则序带给她的偏爱,则让她更加有恃无恐。

他干净校服上,是她放肆的口红印,筋骨分明的手腕系着她昭示主权的皮筋。

不想写的作业本和练习册中,悉数都是他的笔记。

他家庭条件不好,但从不吝啬为她花钱,奖金全都拿去给她买礼物,哪怕这些她已经有过不少类似的。

她表示不需要他花钱,他也说:“我只想给你最好的。”

现在被他接二连三撞见窘境,林雾声花了多年编织的一场自我麻痹的梦,被他一举击碎。

林雾声明白,现在的感受叫做无地自容。

她其实可以解释,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来拿回我属于我的东西,是他欠我爸的,我找他讨债,之后这些钱我要给别人治病。

可话音在喉咙里哽咽盘桓一阵,她没了解释的欲望。

于是,她顺水推舟:“年纪大又怎样,能给我钱就无所谓。”

谈则序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广漠的黑夜,能吞没一切。

曾经对她恣意温柔的神色,早已找不见踪迹。

他语气轻蔑:“他给你多少钱?”

林雾声笑得无所顾忌:“谈总问价,也想包养我?”

“包养?”他几乎将这个词碾碎了说出来,声线冷漠,“你真看得起你自己。”

“那谈总别耽误我赚钱了,再会。”她起身,拎起放在一边的包。

谈则序拽过她的手臂,把她拉至身前禁锢住,抬起她的下巴逼问她:“你被几个人包过?”

林雾声被迫仰头,不知怎么的,回忆起曾经她抱着他,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

一丝嘲弄浮上心头。

她嫣然笑说:“有点多,不太记得了。”

被捏紧的下巴逐渐有火辣的痛感,谈则序因为她的这句话,力道失了控。

临近午间,咖啡厅人逐渐增加,附近已经有人打量过来。

谈则序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出去,他的车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将她并不绅士地甩在后座。

他也坐了上来,和她共处在狭小私密的空间内。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

“谈总,我比较提倡先钱后货。”她大着胆子说这句话,赌气的意味更多。

她发现谈则序这会儿脾气确实算不上好,以前他不管多生气,也只会气自己,绝对不会对她动手。

谈则序抽出一根烟,直接在车内点燃,开了窗,手肘撑在窗边,时而含吸一口,目视前方,没搭理她,侧脸紧绷,压抑的气场弥散开来。

在车内吸烟,很容易留下异味,而且难以除去,林雾声两次坐他的车,觉得车内空气清新,所以车里吸烟并不是他的习惯。

现在更像他在疏解情绪。

“光天化日,谈总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吧?”她说。

谈则序自顾自吞云吐雾,片刻没说话,现在皱眉:“再说话,我不保证。”

林雾声闭嘴了。

他半根烟燃过,神色也如常了,冷静下来。

面对林雾声,他一而再再而三失态,连思考的能力都少了些许。

他才不信林雾声肯被包养,她那么要强一个人,谁能圈养得了她。

再者,她真被人包了,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可刚才他还是失控了,因为她嘴上从没吃过亏。

到头来,介意到不行的,还是自己。

她凭什么?

看看她那副表面堕落,其实内心骄傲到不行的样子,谈则序就很想……让她哭。

让她记住现在的屈辱,好感同身受,他当年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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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他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收费?”

“什么意思 ?”

“你跟我,我给你钱。”他看过去,言简意赅。

「跟」这个字眼,可算不上清白,甚至没几分尊重,用在这里,就是包养的意思。

他刻意这样说,视线追随她的表情。

林雾声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谈总愿意给多少?”

“你出价。”他抬了一下手,示意随便她说一个价钱。

谈则序注意着她神色变换,分明已经有些恼怒,却偏偏露出假笑。

他心底轻嗤一声,真会装。

以前的林雾声可不是这样的人。大小姐,你不是应该扬起高贵的头颅,蔑视所有人吗?

“那看在我们以前认识的份上,我给谈总一个友情价……”

话未说完,谈则序不屑一笑:“谁都能说以前,但你不配。”

打断了她的后续。

林雾声话音微顿,脸色依旧看不出破绽,可是细瞧,就能看到她微微湿润的眼眶。

仿佛再被他折辱一段时间,就真的哭出来,他也能如愿以偿,看到她的眼泪。

谈则序垂在一旁的手,轻拢了拢。

终究是舍不得……

他目光挪动,从她脸上移开,越过她的肩头,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