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生性纯良，在行医路上救下掉落悬崖的公主和驸马。

可驸马却觊觎娘子美貌，被公主察觉。

驸马为证清白，亲剖娘子肚皮，看她活活疼死。

他揶揄道：只怪她自己命贱。

我可是气运之子，大梁还要靠我李家的好运气平天下呢！

半年后，我承欢于公主的床榻之上。

驸马还不知道，我狐族在窃取旁人气运上也颇有经验。

很快，他引以为傲的气运将会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驸马醒来那日，公主府一片祥和，奇珍异宝如流水般地往清风苑送去。

驸马都醒了，沈公子要被送走了吧？

貌比潘安又如何，到底比不上公主与驸马数十年的情分。

我立在长廊，静静听着丫鬟们低声议论我。

突然一道视线从她们脸上狠厉地滑过，丫鬟们顿时噤声。

如此清脆的嗓音，不发卖到青楼唱曲可惜了。

立刻有小厮上前将人拖走。

公主径直朝我走来，不顾身后的求饶声。

李贺刚醒，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我摇摇头，深情款款望着她：驸马能好转，公主的心结便打开了。

我只愿公主开心。

她摸了摸我缠着纱布的手腕，似是宽慰。

还多亏了你妙手回春。

我叫人挑了些好东西，一会给你送来。

她风风火火，转身就要离去。

我目送她走远，却又在长廊拐角处快速追了上去。

公主……我邹着眉头，缓缓牵起她的左手，将药膏抹在她的手心：秋日干燥，公主在照顾驸马的时候，也要注意保养。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尽是隐忍：还有，公主殿下，别让我走。

她定定望着我，美目流转，似是有些情动，两张脸在夕阳的余晖下越靠越近。

待暧昧散尽，她推开我：听澜，你好好歇着。

过两日的秋日宴，你也一起去。

听殿下的。

她步履匆匆，没再回头。

日暮将歇，再不回去喂药，那位桀骜不驯的驸马肯定会跟她闹脾气。

我进入内室，将她抚过的那只手臂擦了一遍又一遍。

水花四溅，我痛恨自己的无能。

每次与公主独处，娘子被剖腹挖子的惨状就会无比清晰刻在我的脑海。

我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扒皮抽骨。

可我如今是一只法力低微的小妖，只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墙院里与她虚与委蛇。

让她深信我对她的爱而不得，让她慢慢沉沦，无法自拔。

如温水煮青蛙，待她意识到那是个陷阱时，为时已晚。

这撕心裂肺，断骨抽筋的痛楚——你，你们，也该尝个新鲜。

我回过神来，手上已被擦拭得红肿一片。

冰冷的月光映照出我两行清泪。

我已无计可施。

娘子，你会怪我吗？


万籁俱寂，我入了梦。

梦见那年春日，虞瑾扎着利落的随云髻，救活了渡劫失败的我。

她喜欢在我喝完鸡汤后呆呆傻笑，在回过神来后，又羞红了脸说要去厨房喝鸡汤。

可后来，我发现了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我真傻，为了给我看伤，她已经耗尽家财。

哪里还有多余的鸡汤？

那都是她以精血给人做药引换来的。

我无比心疼，踉跄着下床将她禁锢在怀里，暗自发誓再不会让她过苦日子。

听着我的心跳，平日洒脱的她却羞红了脸：沈听澜，我心悦你，要不要做我相公？

烛火跳动，屋子里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可画面一转，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了焦土，鲜血染红了大道。

我极度不安，疯狂驾着车往家的方向去。

等待我的只有一具被开膛破肚，凉冰冰的尸体。

我颤抖着握住娘子的手，提取她生前的记忆。

成婚几载，她有了身孕。

月份渐大，我决定去兰陵将岳父母接过来。

一别半月，娘子还跟从前一般，行医救人。

那日，她又好心救了落崖的公主和驸马。

可驸马见她貌美，起了歹念，悄悄潜入内室欲行不轨。

娘子三两下将其制住，嘈杂的动静被前来接应的金吾卫听见。

驸马推责，说娘子勾引他。

公主听后并未怪罪，反而摸着娘子的肚皮淡然一笑：腹中胎儿快临盆了吧，找大夫看过是男是女了吗？

娘子心思单纯，看不穿人心险恶，她不卑不亢地回应：民女不才，略通医术。

只是不论男女我都喜欢，所以未曾看过。

闻言，公主勃然大怒：现在大梁就是缺少明辨真理之人，我今天非要知道这肚里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

她叫来士兵生生剖开了娘子的肚皮，娘子拼命挣扎，在绝望与不甘中断了生息。

她死的那刻，还巴巴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

为绝后患，驸马一把火将村子烧了个干净。

他揶揄道：只怪她自己命贱。

大梁还要靠我李家的好运气平天下，公主又怎会真的罚我。

熊熊大火燃起，烧死了至纯至善的虞瑾，更烧灭了我对这世间的最后一丝善意。

两年后，驸马遇刺，公主府张贴皇榜广招名医时，我入了府。

听说驸马李贺与公主青梅竹马，更有天定气运之子的名号，因此他眼高于顶。

真巧，狐族最擅长的便是窃取他人的气运。


那年春季，虞瑾跟着一群小孩上山采菇。

打闹间却遇狼群出没。

回望吓得瑟瑟发抖的孩童们，虞瑾只能像个战士一般站了出去。

她动作轻快，将清风酥抛向对面。

片刻后，众狼纷纷倒地。

她带着孩子们跑到山下才发现，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后背。

简单朴素的厢房内，她静静躺在床上，纤长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我的娘子安静下来也这样好看。

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结印取出玲珑心，我将一身修为渡给了她。

千年修为换百年寿命，哎呀，你个笨狐狸。

她好了之后，每每想起此事，总要急得跳脚。

而此时，我总会拿出藏好的糖葫芦，柔声哄道：傻瓜，你是我娘子，我得护着你。

后来，我砍了许多木桩，在院里筑成好大一堵篱笆墙。

月上梢头，她拿出丝帕为我擦去额间的汗渍，我笑着逗她：如今我法力尽失，以后就要请娘子好好保护我这个柔弱的男子咯。

好哇！

我还没好全呢，你就想着软饭硬吃。

她故作气恼，眼睛却弯得比月牙还亮。

我以为，这样恬淡美满的日子，会一直属于我。


第一次与李贺交锋，是在秋日宴。

李贺肆意骄纵，他受不了从前将他视若珍宝的公主，眼里突然有了我的身影。

所以宴饮过半，他带着兄长李隋来找了我的麻烦。

习武之人，最是急躁。

李隋直接动手，将我揍了一顿：什么下贱东西，敢跟将军府作对。

驸马是天养的气运之子，他的东西你也敢抢？

他拎着我的衣襟，像在看一条死狗。

擦干嘴角渗出的血迹，我抓住李隋的手，冷笑道：我就是要跟将军府作对，就是要看气运之子跌落泥潭。

如今皇上头风，只有我一双圣手能医好。

所以堂堂大将军，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我在血里施了咒，他不知道，这是我与伥鬼约定的标记。

当转角处一袭红衣飘过，我立刻收敛了表情，任由李隋的拳头雨点般落在我身上。

突然我惊呼一声，脚底一滑，一个趔趄跌入池中。

见公主到来，李贺故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故作关心：公主穿这些衣裳实在是单薄。

明日郊游定要换上……公主望了一眼水面，只是淡然笑笑，算是给驸马顺气。

周遭的人冷漠地观赏着这场闹剧。

深秋的池水中，我狼狈地爬上岸。

刺骨的寒气浸淫，我的脸被冻得毫无血色。

手腕上缠绕的纱布因浸泡太久而脱落，细细密密的血珠透过长衫砸向地面。

我低着头掏出瓷瓶，瓶中的药已经化为一滩污水。

那是我为公主调理身体的药，她知道，我摔下山崖只为了替她采那一株雪莲。

公主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我牵引，她轻蹙了眉。

我拱手行了一礼，语气谦卑恭谨：在下一身污浊，不便打扰贵客雅兴，先回去配药了。

李隋勾唇讥讽道：小子，以后记得把尾巴夹好了做人。

我默默转身，夕阳将我的背影衬得无限落寞。

突然，身上一暖，那件红色的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