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模的成绩下来了，我拿着作假垫底的成绩单给母亲签名。

她似乎对我这般不成才早已习以为常。

“呵，我就知道，烂泥扶不上墙。”

“你也好意思每次都让清清说你考得不错，脸皮真厚。”

“有你这种女儿，我要是想不开就去死了。”

“还好你不……”她及时闭了嘴，把瓜子皮吐在我身上。

我感到恶心，但不敢掸开瓜子皮，因为那样我的下场更糟糕。

“等会儿我去你顾姨家吃饭，你把衣服洗干净，地板收拾一下，碗也记得洗了。”

我垂着头一言不发，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假如，妈妈知道我是亲生女儿，会怎么样呢？

快了，我弯起嘴角，真让人期待啊。

头顶突然传来疼痛感，妈妈拽着我头发就往墙上砸。

“你是哑巴吗！

吩咐你的事情听见了没有！”

“真不知道你遗传了谁的劣质基因。”

“但凡你能像清清一分，我都高看你一眼。”

日复一日的暴行，墙皮掉落，露出了里面坑坑洼洼的水泥墙体，足以把我的皮擦破。

纵然习惯，还是忍不住因为疼痛咬着牙吸了一口气。

额间鲜血滑落顺着发丝滴落在地。

我缓慢抬头，望向我母亲双眼。

“是吗，我只要像顾清那样成绩好，你就会对我好一点吗？”

我带血的脸庞，让她害怕得退后一步。

听清楚我的话后，她又叉起了腰指着我。

“你？

不说你根本不可能取得清清的成绩，最重要的是你的品行！

你身上肮脏的基因！”

我抓住了她手指。

时间临近，抑制不住兴奋的不止我母亲，还有我。

“我的基因怎么肮脏了？

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母亲立马嫌弃地抽回了手，往身上擦了好几回。

“你，你发什么疯！

滚一边去！”

“反正你就是个贱种，这是改不了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时间，赶紧出门了。

她迫不及待去看“亲生女儿”。

以前她去顾清家吃饭，总会带上我。

我是去她家最好的借口，以及她故意想让顾阿姨看见我的凄惨。

她认为我过得越不好，串门时留下的记忆在日后越会折磨我的亲生母亲。

可惜这几年我的胃越来越不好，已经到了会当着众人面都忍不住呕吐的地步。

母亲觉得我影响了顾清的食欲，天大地大，还是她女儿最大，所以很少饭点带我过去了。

母亲走后，我完成了她每一条吩咐，把这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

除了一个房间，她的房间。

她从不让我进，装了密码门。

清脆的解锁音调，我走了进去。

密码是我原本的预产期。

母亲认为这才是她女儿真正的生日母亲的房间并不大，一览无余。

四面墙，是顾清大大小小的一切。

顾清从蹒跚学步到参加校运会八百米奔跑的身姿。

还有每一岁生日和母亲的合照。

走到最后空出来的一块，我知道这里即将贴上一张顾清三模成绩单的复印件还有高考成绩单。

我翻开母亲最新一页日记：清清，妈妈的用苦良心你会懂的。

虽然这几年你对我冷淡了许多，干妈都不叫了。

没关系，等你高考完，你就会回到妈妈身边。

十八年了，妈妈终于等到了。

到时你也会看清顾家的虚伪！

你会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什么。

我翻动着日记，越看越可笑，笑到肚子痛，笑到眼泪落下。

“妈，你真是个笑话。”


0岁那年，无意听到了母亲打电话。

似乎在说我是被调包的富家千金，应姓顾。

母亲对我的冷漠和残暴，原来都是有缘由的。

岁那年，我花钱托了一个成年人做了我和母亲的亲子鉴定。

结果显示，我是她亲生女儿。

我把报告收了起来，装作不知情。

……“妈，下周三学校举行成人礼，可以也给我准备一件礼服吗？”

成人礼和我的十八岁生日是同一天，我想体面一回。

我妈站在衣帽间，反复试穿那几件她特意定制的手工旗袍。

每试一件，便拿起旁边熨烫好的粉色带钻礼裙一起比对一下。

我知道，又是送给顾清的礼物。

“来，你看看，这样穿搭配不。”

她心情似乎不错，语气雀跃，但对我的请求依旧恍若未闻。

我点点头。

“妈，你穿什么都好看。”

这一句，倒是真的，她五官深邃，保养得体。

这么多年，打我可以忘，也不忘了每天的晨跑。

可惜花一般的脸，根茎却早已腐烂。

“收拾收拾吧，我们一起去顾家坐会儿。”

这十八年来，我妈借着跟顾阿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三天两天往她们家跑。

表面上是姐妹情深，其实不过是担忧着那个她以为是自己亲生女儿的顾清罢了。

刚一进顾家，我妈心不在焉和顾阿姨寒暄了几句，便忙关照起顾清来。

“清清，干妈又来看你啦。”

“干妈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你一定会喜欢的。”

正是早上那条礼裙。

“等清清成人礼那天就穿上她好不好？”

顾阿姨一眼看出那裙子价格不菲，对顾阿姨来说不算什么，但她知道我家不富裕。

“芝苑，这些年你花在我女儿身上不少钱了。”

“你倒是对豆豆好一些。”

顾阿姨心疼地抚摸我没有营养炸起来的头发。

一旁的母亲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俩同年同月生，一起做好朋友至今，我对清清好自然是应该的。”

“当初给豆豆取个狗名，想着好养一些，结果她真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之前送她的衣服，她嫌丑，自己全烧了。”

事实是她根本不想让我有好衣服穿，更看不惯顾阿姨对我好。

每次顾阿姨给我的礼物，一出顾家门，她立马放上二手网站捞一笔。

再把钱花在给顾清买礼物上。

生怕我以后回归顾家有好日子过。

而顾清那头，面对我妈送礼的热情倒是冷淡许多。

“阿姨，礼服我妈已经给我准备了，谢谢你的好意。”

说来，她好像不喊我妈干妈很久了。

母亲第一次问她为何改了称谓，她说不喜欢。

还被顾阿姨斥责了一会儿，说她没礼貌，但她坚持不改过来。

我曾想过是不是因为我突然不和顾清说话，牵连到我妈身上了。

最后还是因为我妈心软，让她爱喊什么喊什么，感情不在乎称谓如何。

顾清突然朝我看了一眼说：“阿姨你不如把这条裙子留给豆豆穿吧，她比我更合适。”

顾清不要母亲的礼物就算了，还说要给我，母亲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个贱人哪里配得上这条裙子，你不要的垃圾，她都不配捡！”

意识到自己说话难听，我妈赶紧讪笑着脸打哈哈。

“清清，你不能太善良，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不值得，要看清楚。”

“不说这些了，你这次一模考得怎么样？”

顾清礼貌回应：“谢谢阿姨关心，考理想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妈满脸欣慰，语气骄傲。

“干妈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你把成绩单拿来给干妈拍一下，干妈给你保留下来。”

虽然习以为常，母亲宠爱的目光让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这才是她作为母亲的真实面貌吗？

是我本应得到的对待吗？

“对了阿姨，豆豆这次一模成绩也很好。”

听到自己女儿反复提起我，我妈脸色微沉。

“她考第几我能不知道？

你别替她打掩护了。”

“好了，干妈不打扰你学习了，等你高考完，干妈一定给你一份大礼哦。”

告别后，一进家门，我妈就把我踹倒了。

踹倒了似乎还不解气，她找来家棍朝我走来，专门挑衣服能挡住的地方抽打。

“是不是你，跟清清说想要这条裙子？”

“你自己是个撒谎精就算了，也就清清善良替你圆，你那垃圾成绩还说你考得好？”

又是几棍下来，我蜷缩在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默不作声承受这一切，反正，很快就结束了。


6月初，南城已经开始炎热。

最后一笔落下，我的高考彻底结束。

最近我的日子很安生，因为母亲所有注意力都在顾清身上，她比谁都紧张顾清的高考成绩。

即便顾清不喝，她也每天一大早煲一盅汤带过去。

高考成绩出来，顾清考得很好，南城最好的985学校没有问题，比之清北差不了多少。

这也是顾清本来的计划，她想留在家人身边。

要到了顾清的高考成绩，母亲高兴得颧骨升天。

“上天保佑，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

“我终于要赢了！”

她在家转圈的时候，招生办的人敲响了我家门。

“请问是沈豆豆家吗，你好我是北大的。”

“阿姨好，恭喜你啊，我是清华的......”送走了招生办的人后，母亲眯着双眼看我。

“你？”

“清北的人抢你？”

“你作弊了吗！”

我冷笑出声：“高考怎么可能作弊。”

“我考得好，你不高兴吗？”

“妈，你说，我去哪家好啊，清华还是北大？”

我妈捂着头不可置信。

“不可能！

啊！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考得比清清好？”

“一直以来，你演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母亲走了过来掐住我脖子，眼里都是恨意。

我双手用力抠出一丝缝隙，声音嘶哑。

“这是我给你的惊喜啊，妈。”

“你不是一直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吗？”

“我比顾清，要厉害哦。”

脖子上的力道终于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她猛烈的巴掌。

“不可能，去死，你给我去死！”

力道过大，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被反锁在房间里。

我用力扭动门锁。

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

“志愿填报结束之前，你给我好好待在房里。”

“你这样的渣滓，不配上大学！”

“休想坏我好事。”

我瘫坐在地上，如我所料。

谢谢你，一如既往的残忍。

再次重见天日，母亲领着我参加了顾清的升学宴。

似乎是顾清本人的意愿，只希望跟家人一起庆祝。

所以整个包间只有我和母亲还有顾清一家。

吃完饭，母亲清了清喉咙。

“文心，知远，我有个事情告诉你们。”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当初我和文心一同生产的时候，护士把我俩孩子抱错了。”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我和清清有特殊的缘分，这孩子，我怎么看怎么喜欢。”

“我知道你们一时难以接受，这是护士的录音。”

录音里，一个女声在道歉。

“对不起，这件事埋在我心底很久，如今我遭受了当初失误的报应......我抱错了以后，一直想找机会说出来，但是我不敢，我怕丢掉了自己的工作。”

“顾家有权有势，会把我弄死的。”

听完录音，现场一片沉默。

顾阿姨满脸不可置信，她紧紧抓住顾清的手。

顾叔叔也扶额皱眉，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

“医院怎么办事的！”

我妈装作苦恼样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儿戏啊，好在两个孩子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成长。”

“你们舍不得清清我理解，毕竟我女儿这么优秀。”

“但你们也要理解我作为她母亲的心情，谁不想养育自己的孩子？”

“特别是你们知道我怀她没多久，沈杰就死了，清清是我和他唯一的孩子啊。”

“豆豆虽然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但我相信你们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顾氏夫妇这才想起了我。

两人目光投向了我，带了心疼的意味。

面黄肌瘦，外露的手臂没有关节大，似是只有一层皮贴在了骨头上。

长久的静默，顾阿姨反复揉搓着顾清双手，心里大概盘算了好多方法。

我刚想开口，没想到被顾清抢先。

她似乎没有被刚才的“真相”波动到情绪。

“这么大一件事，怎么能只听一个护士的一面之词。”

“做亲子鉴定吧。”

“如果我和豆豆真的抱错了，我自然该回到自己母亲身边的。”

我妈连忙附和：“也好，也好，都听你的，清清。”

“还是我女儿聪明。”

我妈望向顾阿姨轻蔑一笑，又不着痕迹的恢复了悲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