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从乡里回城的敞篷卡车上，只坐了赵晓薇一个人。
她从乡里回来，皮肤晒得比之前黑了好几度，粗糙得摸上去都带着毛刺，嘴唇也是干裂的。
“晓薇姐，我把你送回家吧，顾场长肯定等急了。”
“也不知道顾场长怎么想的，你不是他未婚妻么？怎么让你成了最后一个回城的知识青年。”
“乡下苦得嘞，大冬天的睡马厩里，吃的都是卡嗓子的糙米，你的嗓子可是用来唱歌的。”
赵晓薇一动不动地坐着，过了许久喉咙里才发出干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送我回团里，谢谢。”
“啊，一回来就去团里么？”司机疑惑。
但赵晓薇直到下车，再也没说一句话。
“团长，请撤销我和顾程宇的结婚申请。”赵晓薇笔直地站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团长将她上下打量了几轮，叹了一口气道：“晓薇，我知道你在乡里受了苦，你回乡的名额被换成苏丽的这件事，顾程宇确实做得不对，但他人品是没问题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要不回去先和他商量商量？”
赵晓薇以为凭白比别人多出的三个月下乡生活，已经将她磋磨得无坚不摧。
但听到“顾程宇”这个名字时，痛感依旧像蚂蚁一样爬遍她的全身，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和顾程宇是父母那辈就定下的婚事。
她曾经以为能够携手一生的人，却用她回城的名额换了他好兄弟的遗孀的，让她在马厩里裹着湿冷的被子多呆了三个月。
再热的心，也都凉了。
“我考虑清楚了，团长，我坚持撤销结婚申请。”
“好，我帮你呈上去，大概半个月就能批下来了。”
拿着盖了章的撤销申请，赵晓薇本以为自己会感到轻松，但这一刻，她心痛的感觉却加剧了。
的确，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顾程宇的名字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一起。
她和顾程宇青梅竹马，本来这次下乡回来后，俩人就要结婚的。
下乡的一天天苦日子里，她就是靠这点期盼熬过来的，无数个深夜她一点点在墙上刻着顾程宇的名字。
但三个月前，她兴冲冲地跑到乡里的广场上等待回城的车。
可大喇叭来来回回播报了三遍，回城人员的三十个名字她都要背下来了，就是没有她的。
她拉着指导员，声嘶力竭道：“导员，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没有我的名字？您快帮我看看，我要回去结婚的，程宇他还在等我回去。”
导员为难道：“本来是有你的，但顾厂长说把你换成苏丽，并让我转告你，在乡下的时候老实点，少搞点男女关系，别给他丢脸。”
赵晓薇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瘫在了地上。
苏丽走到她的面前，得意道：“晓薇姐，这三个月我会替你好好照顾顾哥的，你放心吧。”
她不知道是怎么熬过那三个月的。
好在，如今，她靠着自己，也终于回城了。
只不过，别的人都是有家人来接的，只有她是自己一步步走回家的。
此刻，她机械地转动着钥匙，家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
她看到了顾程宇，穿着整整齐齐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好像她不在的日子里，确实有人将他照顾的很好。
然后，她又看到了顾程宇身旁的苏丽，还有苏丽的儿子王南。
苏丽穿着一件军绿色呢子大衣，腰身盈盈一握，虽然生了孩子，依旧风姿绰约。
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三副碗筷，热腾腾的饭菜香从厨房里飘出来。
就像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而赵晓薇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顾程宇将赵晓薇的狼狈看在眼里，但也仅仅是愣了下，随即便皱起来眉头。
“你怎么回来了？”
赵晓薇用力扯了扯嘴角，才把眼泪给忍了回去，用沙哑的声音道：“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
顾程宇记得用她回乡的名额换苏丽的，却不记得她回城的时间。
苏丽从饭桌旁站了起来，瞬间红了眼睛。
“顾哥，是我们不好，打扰你和晓薇姐团聚了，我这就是带小南回去。”
“小南，走，快跟妈回去。”
王南一听要走，瞬间哇哇大哭：“我不走，我天天都要住这里，我这些日子都是住这里的，我为什么要回去！”
顾程宇的眉头锁得更厉害了，他一把扯住赵晓薇的胳膊，将她拉到了一旁。
“王磊临走前让我照顾他们母子，苏丽她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单独住，多不安全，也没个人照看，你就不能理解下么？一回来就摆这个臭脸，给谁看！”
他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屋子本来就小，苏丽早就听到了。
在顾程宇看不到的地方，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但转头又楚楚可怜道：“顾哥，不碍事的，我这就带孩子回去，就不给你和晓薇姐添麻烦了。”
说着又要拉着王南走。
“赵晓薇，你是死了吗？说句话不行吗？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赵晓薇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但是泪水依旧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顾程宇说的没错，她死了。
那个全心全意爱着顾程宇的她已经死了。
但她摸着裤兜里的撤销申请，咬牙说道：“好，你们留下来。”
她走，只要给她半个月时间，等撤销申请批下来，她就走得远远的。


有一瞬间，顾程宇觉得赵晓薇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赵晓薇就像渡了一层柔光，满心眼里都是他。
但今天，他在赵晓薇身上看到了疲倦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但他只觉得赵晓薇在闹脾气，所以下一刻他又命令道：
“那就赶紧去厨房把剩下的菜炒了，苏丽不吃辣，千万别放辣椒。”
“好。”依旧是这一个字，但赵晓薇又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结婚撤销申请。
“菜叶子也洗干净点，小南肠胃不好，有一点点不卫生，就会拉肚子。”
顾程宇闪身进了厨房，看见赵晓薇拿着青菜，便吩咐了一声。
赵晓薇刚将手浸到冰凉的水里，只一下，她就痛得缩了回来。
她的手上全是冻疮，肿得和胡萝卜似的，十指连心，一碰水就疼到了心里。
“程宇，要不你来洗……”赵晓薇艰难地张口。
她想着顾程宇即便是不爱她，但他们毕竟也曾是青梅竹马，不过是洗个菜。
可顾程宇却打断道：“我真的不懂你在闹什么脾气，王磊跟我是铁哥们。他走了，我照顾照顾苏丽他们母子怎么了？不就是洗菜做饭吗？怎么和要了你的命一样！”
赵晓薇咬着唇，硬是将手又放进了冰冷的水里，不一会儿，水都被她的血液染红了。
但顾程宇看不见，或者是选择看不见，他又急匆匆地出去陪苏丽了。
赵晓薇不知道在较劲什么，愣是一遍一遍将手指泡的发白肿胀，再也没有血水了，才将青菜捡出来。
接着，身后“咣当”一声砸门的声音。
“能不能动作快点！苏丽一个女人，平时照顾孩子已经够辛苦了，现在还饿着肚子等你。”顾程宇怒吼道。
“顾哥，别这样说嫂子，我和小南已经够打扰你们了，我去给嫂子帮忙。”苏丽娇滴滴道。
顾程宇一听，立即将根本没起身的苏丽按在了椅子上，声音也软了下来。
“你坐着别动，你身子弱，她在乡下干苦力干惯的，这点事能搞得过来。”
赵晓薇不知道她是怎么将三个菜做完的。
她只知道，当四个人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她饿了一天的肚子里直泛苦水。
“丽丽，你吃块肉，你这么瘦，就该多补一补。”
“小南，你还在长身体，一定要吃多多的，这样才长得高。”
顾程宇忙着给苏丽母子夹菜，却连一丝一毫的目光都没有放在了赵晓薇身上。
反而是苏丽，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赵晓薇道：
“晓薇姐，你千万别怪顾哥，顾哥都跟我说了，多在乡下历练历练是为你好，顾哥是场长，你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你可不能拖他的后腿。”
赵晓薇咽下苦水，道：“不会的，我不会拖他后腿的。”
因为，这个男人，她不要了。
听了赵晓薇的话，顾程宇丝毫没察觉出异样，绷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
他轻抚着赵晓薇的肩膀，柔声道：“你回房间等我，我来洗碗。”
赵晓薇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顾程宇的触碰。
她回房间将床底的铁盒抽了出来。
然而，拿起来的一瞬间，她慌了神，不可置信地打开了盒盖。
这里面装着她在文工团多年的积蓄，还有她母亲留个她的珍珠项链，可如今却空空如也。
怎么可能？
这时候，顾程宇从后面搂住了她。
“别生气了，我和苏丽清清白白的，你就别瞎猜了，等结婚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赵晓薇僵硬着身子，回头一字一句问道：“这铁盒里的东西呢？”
顾程宇皱眉：“不就是几张票子，我们都要结婚了，难道还要分这么清楚么？”
“我的东西去哪里了？”赵晓薇扯着头发，崩溃道。
这不仅是她离开的顾程宇的本钱，还有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为什么没了！
可能是赵晓薇看起来过于伤心，顾程宇顿时有些心虚，嗫嚅道：“苏丽母子家里没个男人，哪有什么收入？你这票子放着也是放着，我就拿去给她们了。”
“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你有什么权利拿去送人！”赵晓薇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程宇蹭地一下站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我和你还要分我的你的吗？再说了，你就没有半点助人为乐的情怀吗？下乡两年都不能让你思想境界提高一星半点！要不要我再派人将你送回去？”
一听回乡下，赵晓薇又忍不住吓得发抖。


赵晓薇整整洗了一个下午，天黑的时候，衣服还剩下一半。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苏丽带着王南，就像进自己家门那样，轻车熟路地进来了。
看到埋头在脏衣服堆里的赵晓薇，苏丽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晓薇姐，你怎么沦落到给别人浆洗衣服了？”
说着她又转了一圈，展示了下身上的红裙子。
“也是，你没钱又没工作，我不过就是看中了一条裙子，顾哥就巴巴的把你的积蓄给我送来了。”
“你觉得这个红裙子好看吗？顾哥看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他一定没有这样看过你吧。”
赵晓薇一拳砸在了水里，敛眸道：“以后你与他的事情和我无关，你不用费尽心思告诉我了，我不在乎。”
“呵，你就装吧，你当我傻？顾哥可是场长，你能那么轻易放手？你就想装可怜让顾哥心疼你。”
赵晓薇冷笑，她不是苏丽，她一辈子都做不出为了让男人心疼扮可怜的事。
说着，不远处的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苏丽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势往水盆里栽去。
赵晓薇吓了一跳，却看到苏丽跪在她的面前，哭道：
“晓薇姐，我会洗的，你别生气了，这些衣服我都会洗完的，还有你和顾哥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啊！你别逼我了，我真的会洗的。”
苏丽突然又将自己的脑袋往脏水里栽。
顾程宇大步从后面赶了过来，将湿湿漉漉的苏丽捞起来，心疼地搂在了怀里。
他的脚猛地往水盆边缘一踹，水盆掀了起来，脏臭的洗衣水淋了赵晓薇一身。
“赵晓薇，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说了不让苏丽浆洗衣服，你还要把衣服拿家里来让她洗，这衣服是非洗不可吗！。”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没看到苏丽她浑身都湿了吗？这么冷的天，你把她按在水里，你真的是蛇蝎心肠！”
赵晓薇倒在污水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有！我没有……这衣服是我自己从文工团拿回来洗的，你去文工团宿舍问问？苏丽刚下班，这些衣服怎么可能是洗好的？”
顾程宇脸上有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松动。
然而，苏丽躲在顾程宇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顾哥，浆洗衣服是我应该做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晓薇姐没有欺负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旁边的王南也跟着哭，边哭边把脏水往赵晓薇身上泼。
“坏女人！坏女人！就是你欺负我妈妈！”
顾程宇一听，脸上的动容消失殆尽。
“所以，五岁的孩子也会撒谎吗？赵晓薇，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赵晓薇愣在原地，她突然明白了，事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顾程宇他到底愿意相信谁。
他的心在谁那里，就会相信谁的。
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面前，他也会选择看不见。
因为他的眼里只有苏丽。
“今天晚上，你就给我在这里把衣服都洗了，洗不完不准吃饭！这是你欠苏丽的。”
赵晓薇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原来，她欠苏丽的。
苏丽的衣服弄湿了，顾程宇大半夜的给她熬姜汤，一碗一碗地端进她的房间里。
房间的门虚掩着，赵晓薇看见顾程宇坐在她的床头，一勺一勺地亲自喂她。
而顾程宇出来的时候，看见还在洗衣服的赵晓薇，瞪了她一眼。
“你别觉得委屈，我这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若不是你将苏丽弄成这样，她会不舒服吗？女人家本来就脆弱，需要娇养，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赵晓薇不看他，低着头咬着嘴唇，硬生生将泪水咽了回去。
一旦撤销了结婚申请，她就自由了，她一定会熬到那个时候。
见赵晓薇不说话，顾程宇更加气愤了。
“把衣服洗完了，去给苏丽道个歉，这事情就算这么过了！”
赵晓薇猛地抬头。
“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给她道歉！”
顾程宇上前一步，将她拎了起来。
“苏丽都起不来了，你还说什么都没做！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走！现在就去给苏丽道歉！”
赵晓薇惊恐地向后退去。
“我没有错，我不会道歉，你放开我！”
但顾程宇硬是将她拖了出来，拖到了苏丽的床头。
苏丽缩在厚厚的被褥里，惊恐地看着赵晓薇。
“晓薇姐，你别这样，我不该呆在这里，等我病好了，我就走……”
“丽丽，你别惯着她，她有错，就该给你道歉！”
说着顾程宇便押着赵晓薇，迫使她低头。
“道歉！”
赵晓薇梗着脖子，咬牙道：“我没错。”
然而一双大手压在他的脖子上，顾程宇用偏执又愤怒的目光盯着赵晓薇。
“晓薇，你要听话。”


时至今日，她对顾程宇已经没有了半点期待。
但她依旧不理解，为什么苏丽一出现，顾程宇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往日的美好就像一场梦，装满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一场梦。
赵晓薇面如死灰，顾程宇不肯让她自己下来走路，一路将她抱进了屋里，放在了床上。
他伸手抹了抹赵晓薇的眼泪，动作是那样的轻柔。
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扎在赵晓薇的心口。
“苏丽是王磊的心头肉，王磊生前宠上天的女人，现在若是为了点身外之物去给别人浆洗衣服，我又如何对得起王磊生前的嘱托？”
“苏丽她带个孩子不容易，我看在王磊的面子上，多照看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赵晓薇靠在床沿上，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
“好，我不多想。”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企图挽回一个心思不在她身上的男人。
可赵晓薇的妥协，却让顾程宇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他心虚地安抚道：“等发了工资，我把工资都给你，行了吧？你把结婚该准备的准备准备，你不是想要个红色的裙子吗？咱买回来，你丈夫不差钱。”
赵晓薇笑了。
她要结婚才能穿的红色裙子，今天的苏丽已经穿上了。
红的热烈，红的招摇，似乎就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她。
不过，好在，她已经不在在乎了。
她继续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顾程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他又说不出来。
“你能听话很好，晓薇，你放心吧，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和你结婚的。”
顾程宇将她搂在了怀里，赵晓薇也任由他动作。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场里了，我得给你挣钱买裙子啊。”顾程宇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直到人出去了，赵晓薇才用手帕一点一点地在顾程宇亲过的地方擦着，擦破了皮擦出了血，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恨自己，事到如今，居然还要为这个男人落泪。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赵晓薇不得不为解除了结婚申请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现在她的存款都没了，解除后，就连住的地方都成了问题。
她必须给自己找份工作。
从学校毕业后，她一直从事文艺工作，如今从文工团出来，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她走着走着便习惯性走到了文工团的宿舍，白日里那些围着她嗤笑的小姑娘们正好回来午休。
“呦，这不是晓薇姐吗？听说是顾场长亲手把她的工作撸下来给丽丽姐的。”
“我要是她啊，早就羞愧地一头撞死了。”
“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怪谁啊，怪她自己呗。”
“人家丽丽姐有孩子怎么了，顾场长就好这口，我看啊，他俩就要好事将近了。”
说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赵晓薇低着头，嘴唇都咬出了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各位姐妹，有可以介绍给我的工作吗？”
全场沉默了一瞬，下一刻就爆发出更加尖锐的大笑。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件脏衣服从楼上扔下来，砸在了赵晓薇的脑袋上。
接着，一件又一件，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嘲笑。
“那就给姐妹们浆洗衣服呗，我们给你钱啊，哈哈！”
赵晓薇僵直了身体，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弯腰，将一件一件的脏衣服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好，这活我接了，洗完了我来拿钱。”
赵晓薇抱着两大捆衣服匆忙逃离了宿舍，背后又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赵晓薇也觉得可笑，顾程宇舍不得苏丽做浆洗衣物的活。
却将自己的未婚妻逼到了这个份上。
心痛么？赵晓薇其实已经麻木了。


顾程宇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丽都跟我说了，在乡下的时候，一群男同志围着你，你那么爱搞男女关系，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未婚夫！”
赵晓薇突然明白了，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因为她说我爱搞男女关系，你就信？你就把我回城的机会给她？”
旁边的苏丽见状不妙，立即跪了下来。
“晓薇姐，我有罪，都是我，你们不要再因为我吵架了，我真的只是为了顾哥好，他是个好男人，我不能让他蒙在鼓里。”
顾程宇赶紧将苏丽扶了起来。
“你起来，你不欠她的，是她太过分了。”
苏丽伏在顾程宇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最委屈的人是她。
顾程宇又什么都不顾不上了，将她横抱了起来。
走之前，苏丽还不忘记将拿过来的那叠票子又拿走了。
赵晓薇却将桌上的那叠票子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
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顾程宇今晚又不会回来了。
赵晓薇一大早去了人民公园，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绝望的家。
她来到了和许利平约好的地方，搭建舞台的工人们已经在干活了。
许立平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真担心你不来了，昨晚都没睡好。”
“怎么会……”赵晓薇有些害羞，又急忙说道，“我去排练。”
许利平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到下午四点的时候，舞台下面已经围了好几圈的观众。
许利平正在台上进行开场词，台下掌声雷动。
赵晓薇在后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内心的激动许久不能平静。
她已经太久没登上正式的舞台了。
许利平在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她的曾经。
曾经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但自从成为顾程宇的未婚妻……
“晓薇，你要做的我的坚实后盾，男人在前方打拼事业，女人就要做好善后工作，洗衣煮饭照顾我才是你的职责。”
“为什么你的舞台剧都必须要穿裙子？你站那么高，难道不知道很容易走光吗？”
“你是享受舞台还是享受男人盯着你的目光？你自己心里清楚！”
……
想到这里，赵晓薇通体发冷，肩膀也不自觉的颤抖。
然而，一双有力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许利平。
“等下就是我们的节目了，你还好吗？”
赵晓薇咬唇，艰难地点头。
她必须走出顾程宇给他的阴影，即便是如履薄冰。
许利平眨了眨眼睛，又说道：“如果这次演出成功，和我一起去深圳吧，我帮你联系了一家经纪公司，他们的负责人也来现场了，你好好表现。”
“经纪公司……”赵晓薇呢喃。
“商业化培养艺人的，你是一块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晓薇，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被埋没。”
许立平看向赵晓薇的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倾慕和赞赏。
赵晓薇又忍不住脸红了。
“我们先演出吧。”许利平牵着赵晓薇的手往台上走去。
赵晓薇心里的忐忑并没有减少半分。
深圳……
经纪公司……
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吗？
还有离开……顾程宇……
就像挖掉一颗毒瘤那样，虽然知道是必须要做的，但剖开皮肉的苦痛并不会减少半分。
然而，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所有的答案都变得清晰明了。
对，她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顾程宇，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